我叫任河,河水的河。我是一個畫符先生。
要說我為什么會走上畫符先生這條不歸路,還要從一碗救我一命的符水說起。
那是一九九六年的事情,那時候我還是個六歲的小屁孩,在家鄉(xiāng)里玩著泥巴。
我從小住的地方,在浙江西面,叫石盤村。之所以稱之為石盤村,是因為村子西面有一個大廣場,差不多一個足球場一樣大,廣場是由很多很多大小不一的青石板砌成。廣場后面是一個山崗,村里的人都叫這座山崗為壓石崗。
至于這個廣場是何時建造的,無人知曉。村里的老人說,太平天國曾經占領過這里,這個廣場便是當年太平天國士兵的練兵場。
我們這幫小孩子愛在這里玩,特別是有人弄了個足球回來之后,一幫小孩經常就在廣場里瞎踢玩鬧。
那天傍晚,跟我要好的對面家的林大寶忽然匆匆跑進我家,拉起我便往外走,“小河快跟我來!”
我感到莫名其妙,只是跟著林大寶跑,“怎么了?大寶你要帶我去哪里?”
“廣場??!”林大寶說道。
“廣場?不是才從廣場回來嗎?怎么又去?”我感到十分納悶,我們剛才還一幫人在廣場里玩,后來天快黑了才被村口的喬大媽給喊回村里去的額,大寶自己不是也跟我們一起嗎?怎么又去廣場?
“你來就知道了,我發(fā)現(xiàn)了個好玩的東西!”大寶興奮地叫道。
“什么東西?”我知道大寶這小子向來眼尖得很,經常能注意到別人都沒注意的地方,聽他這么一說,也不禁有些心動。
“你來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大寶說道。
沒有多久,我和大寶就跑到了廣場那里。但是廣場除了停了村里的兩輛拖拉機之外,看不出和平時有什么不一樣。
大寶卻跑進廣場中間偏北的位置,跪了下來,在地上好像在搗鼓什么。
我急忙也跑了過去,在大寶旁邊蹲了下來,只見大寶正跪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支大螺絲刀,插進前面石板的石縫里面,使勁地往上撬。
“大寶,你要干嘛?這石頭是挖不開的??!”像大寶這種行為我們村里的小孩早就合伙干過了,最后得出的結論就是白費力氣,這廣場里的青石板都結實得很,別想撬得動分毫。
大寶卻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盯著地上的石板,道:“撬得開的,我剛才都撬開了!然后整塊石板都能拿起來的!你看!”說著大寶動了動手里的螺絲刀,地上的那塊石板真的動了!而且被大寶這樣撬了幾下,石板的這一頭竟然微微翹了起來!
大寶抽出了螺絲刀,急忙又跑到石板的另一頭,一邊如法炮制,一邊說道:“剛才我把半塊石板都抬起來了!”
我著實吃了一驚,道:“你怎么這么大力氣!半塊石板都抬得動?”
大寶說道:“這塊石板很輕的!”
我盯著大寶,問道:“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大寶使勁撬了撬,把石板的另一頭也給撬高了起來,說道:“今天追著一只蟲子,看見它鉆進去了!然后我就想拿螺絲刀挖它出來啊,然后沒想到把這石板給挖起來了。來!快幫忙,你抬那頭,我抬這頭!很輕的!”
大寶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用很多次“然后”。他說完之后,便把螺絲刀扔到了一邊,雙手十根手指都插在了石縫里面,又沖著我喊道:“快幫忙抬起來??!”
我也學大寶那樣,把手指插在石縫里面,感覺到下面好像是空的,石板也不是很厚,我們那樣的小手居然也能把石板邊緣給抓住。
大寶見我準備好了,便叫道:“來,一二三,起來!”
那塊石板差不多一平方米大小,但是我們兩個一起用力,竟然就把整塊石板給抬了起來!感覺比抬起一塊木板還輕!
當時的我,并不知道,唯獨那一塊石板這么輕,其實是有原因的!我們把這塊石板抬起來,就意味著我們闖下大禍了!
石板抬起來的瞬間,我看到石板下面似乎是一個黑漆漆的地穴,這時一股冷颼颼的冷風突然地穴刮了上來,仿佛一股大力向我撲來一樣,先是冷不防把我冷得直哆嗦,身子一抖,兩手便松了,人便往后倒了下去,后腦撞到地面,卻沒感到多痛,因為我這時候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冷!
那陣冷風吹過來之后,我先是感到一陣冷氣從皮膚直接鉆進骨子里面,全身的熱氣正在一絲絲的散去!然后冷氣又從骨子里面鉆進血液里面!我甚至能夠感覺到血液的流動都變得緩慢了!鼻腔里吸入的空氣都是冷的!但是除了呼吸,我卻一動也動不了!連手指也無法動彈!
可是我的頭腦卻異常的清醒!我躺在地上,眼珠子艱難地斜眼望去,那塊石板因為我的突然松手,竟然斜斜地卡在了地穴的口子上,上不來也下不去。
但是我卻沒看到大寶!
大寶去哪里了?為什么看不到他?難道他看到我這個模樣,所以跑回去叫大人來了嗎?我只能希望是這樣。
我就這樣躺著,感受著身體的熱氣一點點散失,感受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為什么大寶還沒有回來?我心里感到十分害怕,我想念起的父母,好想大聲哭出聲來,可是身體卻冰冷得讓我連哭也沒法做到。
很多年后想起這一段經歷,我依然會心有余悸,腦海里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個詞語,絕望。
無助的絕望。
我只希望有人能來幫幫我,不管是誰都行。
就在我胡思亂想,像是快要睡著一樣的時候,我的眼珠子瞥見了一條人影!
我的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心里只想大聲把他喊過來。
那條人影在我的視線里迅速擴大,看來他也是發(fā)現(xiàn)我了。接著我的身體便被他抱了起來,這時我看到了他的臉,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不是我們石盤村里的人!
那是個約莫五十來歲的大叔,國字臉,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臉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凈,頭發(fā)剪得十分干練,但是能看出已經有些花白。看起來有點像退休的老教師。
那大叔把我抱起來之后,細細打量了我,臉色卻突然變得十分嚴肅,嘴里“咦”了一聲,說道,“陰氣侵體?”
我那時候當然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他趕快送我去暖和一些的地方,最好是能夠把我送回家里。
可是,他竟然又把我放回了地上!
我心里一驚,眼珠子盡量往他那邊看去,卻見他在我身邊蹲了下來,打開了他的行李包。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原來是拿著一個行李包來的。
沒過一會,只見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瓷碗,一只小型的熱水瓶,放在了一邊,然后又拿出了一張黃色的紙,紙上好像還畫著紅色的似字非字的符號,只是在我那個角度,看不真切。
那時候我還沒意識到,那一張,就是符。
那大叔以雙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符的兩端,然后恭敬地把符高舉在頭上,對著天空默呪了幾句,才把符慢慢放在了瓷碗里面。
不知道為什么,那符在瓷碗里突然騰地一下燒著了?;鸸庠诖赏肜锩傲顺鰜怼?/p>
我看到了火光,寒冷的身體仿佛也感到了一絲暖意,好想往火光那里靠近,只是我的身體根本動不了。
很快,火光便消失了。那張黃符被燒成了灰燼。
那大叔打開了熱水瓶的塞子,往瓷碗里倒了滿滿一杯水,輕輕搖了搖瓷碗。接著,他右手拿著瓷碗,左手把我的上半身扶了起來,然后把瓷碗遞到了我的嘴邊!
本來我正冷得牙關緊咬,但是那瓷碗觸到我的嘴邊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唇邊一暖,嘴唇不由自主地打開了一點。
瓷碗里的水,猛地涌進了我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