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的日子過得飛快,在官府中和慕容子岸過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兩人便和著一眾的侍從回到了慕容府中,離別之際,官良嫻自然是牽了母親的手萬分舍不得的,而就在前一天晚上,官良嫻答應(yīng)了父親的要求,但希望能讓晚英還留在她身邊服侍,好歹有個照應(yīng)。
自上次回門,一晃也過了小半個月,官良嫻日日在鏡子前悉心地打扮自己,侍奉在公婆身前,做起了慕容家的好媳婦。
慕容子岸從回門來后,像是調(diào)整起了完全的的忙碌狀態(tài),比以前更是晚回家了,即便是早些時候到家,也會鉆到書房里去,和幾位大師探討如何慶賀君上的誕辰,官良嫻看在心里,卻不能說什么話。
這一天,慕容子岸還是像往常一樣下了早朝,他決定去千柳閣走一遭,從上次在官府看到柳方君以來,已好久沒有見這位故人了,不知道是否變了什么模樣。
慕容子岸的轎輦?cè)匀幌裢R粯油T谇Яw后門的一處小巷內(nèi)。
“你怎么來了?”看到慕容子岸推開門的一剎那,柳方君浮現(xiàn)在眼中的期盼暴露無遺,但瞬間又變得冰冷下去。
“我怎么不能來看看你呢?”慕容子岸笑著關(guān)上了身后的門。
“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忘了我呢?”柳方君輕輕地走到桌旁,往香爐中又倒了一些香,瞬間清甜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屋子中。
“那天你在官府的一曲《愁天香》真是讓人聽得如癡如醉,看來最近琴藝又有所長進了呢?”慕容子岸使勁嗅了嗅空氣中的芳香,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種香,是由時鮮瓜果制成的,并沒有脂粉一般嫵媚的味道。
“可惜并沒有人真的懂。”柳方君淡淡地說,那一日,她早已把慕容子岸和官良嫻的恩愛看在眼里,兩人舉案齊眉的樣子真真是羨煞旁人。
“怎么會,有一位小弟弟可是很希望走進你的內(nèi)心呢。”慕容子岸說。
“官清和?”
“不然我能說誰呢?”慕容子岸靜靜地看著柳方君的表情,似乎眼神里有隱忍的痛楚。
“噢,他是不錯,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么天真。”柳方君癡癡地說,猶記得上一次和官清和接觸是一年前,那個時候他早就把全部的心意交付給了慕容子岸。
“那一日你跟我通風(fēng)報信,可是要說什么嗎?”慕容子岸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這才是柳方君習(xí)慣的樣子。
“跟你說,你會開心嗎?”柳方君試探地問,其實她早就明白了自己在慕容子岸心中的地位,她不過是他的軍師,是他對未來事情的探測儀,如果有需要,慕容子岸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推出去,她相信,為了自己這份癡傻的愛情,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往前沖。
“如果你沒想好我會因此開心,當(dāng)時就不會這么做了,不是嗎?”慕容子岸冷靜地看著柳方君,這個混蛋,早就把柳方君那一點心思看得透透的。
“我認為,如果能從官清和的口中套到一些話,要比你從你夫人那里下手要快得多,畢竟他的心性還不成熟,對我……又是這般迷戀,所以何不從我這里下手,況且,我很知道他的軟肋在哪里。”柳方君微啟雙唇,眼神中盡是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殘忍的對待,命運對她而言已是十分殘忍,她沒有必要再去遷就任何人。
“他的軟肋?”慕容子岸對這四個字產(chǎn)生了興趣。
“沒錯,和他接觸了這么久,我發(fā)現(xiàn)他是個極度不自信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父親過于威嚴,又沒有可心的人可以傾訴,他對社會中的人事有很深的依戀,仿佛遇到愛的人就要把一切告訴給她聽似的。”柳方君說。
“或許你自有這樣的風(fēng)情呢?”慕容子岸沉思道,如果只將這看做官清和的突破點,恐怕還是不夠,因為中間建立的邏輯還太弱,不足以成為慕容子岸拋出柳方君這顆棋子的原因。
“你不相信我有讓他吐露真言的能力?”柳方君看著慕容子岸,有些冷漠地說,其實她心里想要說出的另一句話是,難道你不知道我為了你,可以對別的男人多么地風(fēng)情萬種?
“不是,我只是怕如果有別人的介入,局勢會變得被動。”慕容子岸沒有掩藏自己的擔(dān)心,這么多年的風(fēng)霜雨雪讓他不得不完整地看一整盤棋。
“官清和會有把柄握在我手上的,他絕對不敢將我倆的事情告訴給第三個人知道,這點你放心,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你的配合,只要你這邊答應(yīng)了,我便會對他施展我全部的風(fēng)情,你可愿意?”這是柳方君最后一次要挾,她知道如果慕容子岸答應(yīng)了,那自己便真是那風(fēng)中的殘葉,感悟不到自己的脈搏,只能淪為慕容子岸實行計劃的棋子,可是這樣的沒有尊嚴的事情她必須去做。
“方君,其實這么多年,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便將我倆之間的關(guān)系說得很清楚,我們必須做塵世之間的一對君子之交,只有這樣,我們的感情才能更為澄澈和永久,如今,你若愿意為我做這樣一件事情,我慕容子岸必當(dāng)對你感激不盡。”慕容子岸想了良久,才握起柳方君的手,說了這么一番話。
柳方君的心中早就像被刀狠狠地絞過一般,是啊,從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兩人的關(guān)系就再明朗不過了,現(xiàn)在想來,那個時候慕容子岸對自己禮待有加,可能就是怕有一天真的和自己扯上關(guān)系吧,可是情已如此深沉,又怎么能顧及自己的感受呢,柳方君知道,當(dāng)慕容子岸愿意讓她有肉身去博官清和的信任的時候,在慕容子岸的面前,她便是沒有尊嚴可言的了。
“我知道公子的意思,其實我們像一盤棋局擺在那里就好,你我之間不用言謝,如果真要言謝,我們這三年的時光倒真是一場笑話了。”柳方君說著已經(jīng)起身去到窗外,又在那里站著。
“柳姑娘這般識大體,我很是欣慰,那接下來你可有什么計劃?”慕容子岸欠了欠身,問道。
“那天,官清和來到我千柳閣,說要和我說說話,我想了想,便答應(yīng)了他進我的閣樓,剛開始他倒是表現(xiàn)出謙謙君子的樣子,直到品了我烹飪的清茶,突然像是失了性子一般,開始無禮起來。”柳方君淡淡地說,那一天,她將迷迭香混在清茶之中,遞給官清和,就是為了讓他出丑,好成為之后她對他的把柄。
“姑娘這么做是因為?”慕容子岸雖然心中猜出了幾分,但卻不愿直接說出。
“為了讓他帶我進官府為你們表演節(jié)目,我跟他說,我從來沒見過大世面,如果他能讓我進去小舞一曲,便不將他失禮之事說出去。”柳方君說。
其實,柳方君有自己的一套打算,為了私心,她也想看看所謂的官良嫻是怎么樣的佳人,能成為慕容子岸最后的歸宿,再者,混進了官府,對日后自己洞悉迷局有一定的好處,而不是只能聽?wèi){慕容子岸的說法。
“原來如此。”慕容子岸說。
“官清和與我約了再過兩日來,到時候,我需要做什么嗎?”柳方君問。
“如今主要將他慢慢地牢固在身邊,就可以了,官雍卿對這個兒子所寄極大,又沒有哥哥做引導(dǎo),而他的母親,又不過是漢人家庭中一個知書達理的婦女,并不能對他的精神塑造上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幫助,從他對你這般仰慕的情況看來,到時候肯定是什么話都跟你講的,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再來告訴你。”慕容子岸緩緩地說。
“想不到慕容公子已將所有的事情看得這般透徹,方君倒是班門弄斧了。”柳方君微笑著,心里卻在想著在慕容子岸這顆如此清醒的腦袋里,究竟裝著怎么樣的情感,或者說,在他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情感二字?
“姑娘說笑了,只不過是我思慮的比別人多一些罷了。”慕容子岸說。
“那天我并沒有盡興,今天再為公子撫琴作一曲《愁天香》如何?”柳方君說著已來到了琴邊,緩緩地坐了下去。
“如此,甚好。”慕容子岸亦來到了一處木椅上,執(zhí)一把扇子,緩緩地扇了起來。
今天的柳方君仍穿著一襲綠裙袍,手指上環(huán)著一只翠玉的指環(huán),指環(huán)表面青翠欲滴,一看就是上好的玉打造而成,鬢發(fā)稀松,與平日梳得極為平整的發(fā)髻比起來,倒更有一種隨性的美麗,慕容子岸的眼中也不過是冰冷的神情,在他的心中,青樓女子就是青樓女子,即便做紅塵知己,也是一種委婉的說辭。卻不想面前的這個女子竟然當(dāng)了真。
清澈的琴音緩緩地飄揚在屋中,與前幾天的官府相比,今天的琴音更有一種酣暢淋漓的美,好像一股沒有被隱藏的情感,緩緩地流動進了慕容子岸的耳內(nèi),他閉上了眼睛,心無旁騖地欣賞起了這曲哀婉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