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鬼敲門我當(dāng)然聽說過，可這才吃晚飯，沒到半夜呢。

陰魂出現(xiàn)怕人氣，再猛的厲鬼也不敢出現(xiàn)在鬧市區(qū)，現(xiàn)在正吃著晚飯呢，人在吃晚飯的時候血?dú)饩褡钔?，鬼見了都是繞道走的，怎么可能現(xiàn)在就上門，幾個小時都等不及了？

再說，我們還沒做虧心事呢。

符老頭抿了一口酒說：“現(xiàn)在你知道，我給你們辦事得有多大風(fēng)險了吧？陰陽兩隔，陰魂是鬧不到人的，但是人偏偏可以讓他們出現(xiàn)，所以啊，撞邪這回事歸根結(jié)底還是人在作怪，對頭來了，趕緊吃，吃完好迎接人家。”

他這里偏僻，里村里其他的人家也很遠(yuǎn)，所以根本聚不起什么人氣。

符老頭見過大場面，依然在不緊不慢地吃飯，我就沒那么淡定了，拿著碗東瞧瞧西望望，一會兒是門響，很快又到了窗戶。似乎是有人在拍的樣子，可又沒看見半個人影，聲音十分嘈雜，人在這樣的噪音里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關(guān)鍵是那聲音毫無規(guī)律，心里憋著團(tuán)邪火。

“來喝一杯。”符老頭給我倒酒，“我這里啊，不是什么東西都敢進(jìn)來的，你就放心吧。”

他這破屋子仿佛隨時要倒塌，拍門拍窗連房梁都會響，我放得下心才怪了。

看看何媒婆，她卻能很淡定地吃飯，發(fā)覺我在看她，她就說：“這老頭什么場面沒見過，以前跟我吹牛，說他還驅(qū)百鬼夜行呢，反正我也半截身子入土了，一輩子總得長點(diǎn)見識。”

重點(diǎn)在后半句，你們半截入土了，老子還年輕著呢！

算了，符老頭是高個兒，天塌下來他頂著。

狠狠地吃了碗飯，我就再也沒有了食欲，飯后，符老頭伸了個懶腰，對我說：“開門。”

“這就開門，你也不怕不干凈的東西闖進(jìn)來？”

我這是替他擔(dān)心，場面我是沒見過，可我看過很多電視電影啊，在電影里，這樣的情況都是把門窗封死，最好再弄點(diǎn)什么靈符貼上，門一破，我們就都成砧板上的肉了。

符老頭卻冷笑：“他們敢！”

我就去開門，外面仿佛有人在推似的，我拔開門栓，門就呼地一下被推開，一陣陰風(fēng)沖著我就吹了過來。這可是能吹滅陽火的陰風(fēng)，一般人要被這么一吹能去了半條命，好在我的身份特殊，是通了陰陽的，就這樣也打了個冷戰(zhàn)。

符老頭走進(jìn)里屋，抱著塊幌子就出來了，那就是一根桿子上掛著塊黑布。

布并不是黑色的，這是形容那塊布很黑，多少年都沒洗過的樣子，布上寫著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小子被污漬弄得一塌糊涂，但中間的幾個大字我還是看明白了，是條對聯(lián)。

斷福斷災(zāi)斷生死。

相人相地相古今！

好大的口氣，這是符老頭以前吃飯的招牌吧，這招牌想必是在床下藏很久了。

這個招牌一出現(xiàn)，陰風(fēng)頓時停止，所有聲響消失殆盡，我仿佛跟換了個環(huán)境似的，就這么大的威風(fēng)?？上攵?dāng)年這老頭也應(yīng)該是橫行一時的人物，怪不得村民都相信他能鎮(zhèn)一個村子呢，估計還大材小用了，這塊招牌就是他縱橫一生的驕傲。

我想著執(zhí)禮人這工作也別嫌棄了，干得好的話老了也弄塊招牌，嚇唬人還挺威風(fēng)的。

符老頭扛著招牌就走了出去，龍行虎步一點(diǎn)都不露怯，徑直就走出了院子。

我和何媒婆也跟了出去，在院子的正中央，地上有一個洞，正好讓那面招牌插了進(jìn)去。

那塊寫著字的臟布就迎風(fēng)飄舞，我還是沒能看出上面那些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應(yīng)該是忽悠不懂行的人，比如畫個八卦圖寫上什么乾坤坎巽震之類的人家就看著很酷。

何媒婆拿了張桌子出來，擺上香燭祭品，還有那只煮熟的大公雞，這是要祭拜誰呢？

擺好之后符老頭又回到屋里，抱出一個罐子出來擺在桌上，這應(yīng)該是骨灰。

果然，他把罐子放好之后對我說：“你開始吧。”

我納悶地說：“這讓我怎么開始啊，拿一罐子骨灰給我，我能做的就是把陰魂給請來，而你是讓我送回去，就得先把陰魂帶來給我啊，要不我送誰回去？”

符老頭搖頭對我笑笑：“你水平不行啊，他已經(jīng)在這兒了，你就沒看見？”

聽他這么一說我更是火大：“我水平不行你另請高明啊，有那么多的執(zhí)禮人，以你神算的本事不能一個都找不著吧，讓他們給你送，我就是個半吊子水平。”

符老頭這時候卻平和了許多，呵呵笑著對我說：“年輕人火氣大啊，知道我為什么選你嗎？”

我沒好氣地說：“還不是因?yàn)槲仪笾?，所以你坐地起價嗎，請其他執(zhí)禮人來，他們當(dāng)然不會做這種犯規(guī)據(jù)的事，你以為這點(diǎn)小心思真能騙過我啊，咱們心照不宣，差不多就得了，你還冷嘲熱諷的。”

“哈哈，你說得沒錯。”符老頭依舊保持著笑容，“但這只是其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其二是怎么回事？”

“其二就是，其他人不敢做的，不能做的，你卻可以。”

我看著他老狐貍一樣的笑容說：“你說這話不是在坑我？”

被揭穿了他居然還神色不變地說：“我坑你干嘛，你是不一樣的，我的眼光從來不會差。”

他這么說的意思，我的身份比別人特殊？如果是說假話騙我，那這也太低級了吧？

我問他：“那你說說，我有什么不一樣？”

他卻搖搖頭：“看相這回事，只能看個大概，并不能完全清楚，很多時候就是個感覺而已，哪怕是看清楚了我也不敢說清楚啊，泄漏天機(jī)會折壽的。”

我拿他沒辦法，只好說：“讓人出來，我送回去。”

符老頭就用手一揮，他的招牌再次隨風(fēng)舞動，然后跟我說：“先說清楚，讓你送走的是我老婆，話說回來，你送她走也不算違反規(guī)矩，就是有點(diǎn)不明不白地送過去不太好……”

我很驚訝：“你老伴兒去世了一直就留在身邊？”

“什么去世了，我是……”他湊過來小聲說了幾句。

“你結(jié)的也是冥婚！”我大聲說了出來。

“你嚷嚷什么！”符老頭皺眉，“連通陰陽斷人生死，其實(shí)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所以我在年輕的時候就找了門陰婚，有個助手的話出門算卦也容易些，你看到了，我并沒有和活人結(jié)過婚，也沒有兒女。”

這么凄涼，我想到了自己那兩個新娘，再看看符老頭，這就是我今后的下場？

他看著我說：“你怎么了，神色這么古怪？”

我看了眼何媒婆，何媒婆抬頭望天，我嘆息一聲，問符老頭：“有了陰婚就不能再結(jié)婚了？”

符老頭說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今后恐怕會有麻煩，人總是要下去的，你說對吧？”

老天啊，我還真不能再結(jié)婚了，怎么可以這樣，幸虧沒有禮成，我一定要破壞自己的陰婚！

“你真的沒事？”符老頭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我。

這老頭肯定是大騙子，難道他沒算出來我已經(jīng)有了兩個準(zhǔn)新娘嗎，還是訛上門來的陰婚！

“沒事，人呢？”

我四處看，果真看見了一個女人，就在供桌的前面站著，她什么時候來的？

只是這女人太年輕了吧，看起來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女，而符老頭……

“你個禽獸，自己七老八十了，這都下得去手！”我怒視符老頭。

符老頭也皺眉看我：“你想什么呢，這可是陰婚，她是不會老的，我和她過日子五十年了！什么禽獸不禽獸的，你們年輕人的思想就是要不得。”

我還忘了陰婚的特殊性，死掉的人，在陰婚規(guī)矩里就記住他死時候的年紀(jì)，永遠(yuǎn)不變。

不過為了捍衛(wèi)我執(zhí)禮人的專業(yè)性，我是不會認(rèn)慫的，對符老頭說：“我當(dāng)然知道這些，可你一個活人跟死人結(jié)陰婚就是不正常，而且陰魂和活人也不是不能那啥，你敢說自己沒有那啥？”

符老頭老臉一紅，居然低下頭沒說什么，顯然是戳到他痛處了，是因?yàn)槠呃习耸恍辛税?，年輕的時候肯定干過，就是人跟陰魂干那種事會虛得很快……

我不再逼他，看向前面那個陰魂少女，少女在對我笑，也沒不好意思的樣子，看來是老夫老妻了。見我看向她，就恭恭敬敬地對我鞠躬，想必也是認(rèn)出了我的身份。

那就開始吧，我對符老頭說：“你不道個別？”

符老頭就看向那個少女說：“你先過去，我很快就會來，也沒多長時間了，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回不去，現(xiàn)在好了，你先走，我也沒幾年了，別婆婆媽媽的。”

還說人家，他自己說話都婆婆媽媽的。

少女對符老頭盈盈下拜，符老頭也對她行了個禮，然后就背過身去。

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也就這程度了吧，我一直以為自己很悲劇，莫名其妙地結(jié)了個冥婚，原來這還是有先例的，符老頭就過得不錯，可我還是想……

符老頭有些煩躁地扯我：“快點(diǎn)，別磨磨蹭蹭的。”

我就用那根扁擔(dān)往地下一戳：“陰陽諾！地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