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我出生時天降暴雨,把我家豬圈沖塌了,然后大雨在天上嘩嘩下、我媽在屋里嗷嗷叫、我爸在院里追著豬咔咔跑,估計氣著了,后來他就給我起了個名字叫[馬追豬],說有紀(jì)念意義。
再后來,我滿月那天來了個算命的,非得湊熱鬧給我算一卦,想討個喜錢,我爸剛抱個大兒子心里高興,說算就算吧,就請他給我批了個八字。
算命的批完當(dāng)場念了四句詩:
狗拿耗子馬追豬,此子遭劫在花都;命犯五通多厄運,弱冠時年命嗚呼。
我爸聽不懂,算命就給解釋說,你家娃娃命犯五通八字帶煞,生逢三災(zāi)三劫,據(jù)我估計頂多活到二十歲,而且必死于煙花之地,什么時候遇見個腳跟不著地的女人,你孩子的命就算交代了。
我爸聽完嚇壞了,就問他有沒有破解之法,算命的又念了四句詩:
瞎子點燈白費油,脫褲子放屁上茅樓;瘸子賽跑瞎JB鬧,命中注定還破個球?
念完詩算命的一攤手說,這是命里大劫,渡不過去,誰都沒轍。
算命的說完我們?nèi)叶技毖哿耍瑳]轍你還胡說八道什么?
我爸氣得直接把大門一插,招呼著我那群叔叔舅舅把算命的一頓胖揍,估計算命的來之前剛吃飽,讓我爸打得直竄稀。
后來那個算命的就很少在我家這一帶出現(xiàn)了,因為只要他一露面,就有人對他指指點點說:快看,讓人打出屎來那小子。
至于他當(dāng)年說的是真是假誰都不知道,也沒人相信他的鬼話,但有一點讓他說準(zhǔn)了,高中畢業(yè)后我在市里大學(xué)城的一家夜場做了保安,夜場的名字叫‘花都’,而我陽歷七月份剛過完二十歲生日。
夜場的老板是我小時候街坊,人稱三哥,最初我去投奔他時他問我:“兄弟,工作我這兒多得是,你是想干賺得多的,還是賺得少的?”
“賺得少的。”我想都沒想就回答。
他這種場所都什么工作我心里有數(shù),賺得多的我不敢干,屁股疼。
于是三哥就給我安排了個夜場內(nèi)保的工作,讓我先湊合著干。
內(nèi)保就是場內(nèi)保安,有別于外保,外保主要負(fù)責(zé)車輛管理和外圍巡邏,內(nèi)保負(fù)責(zé)場內(nèi)治安。
相對來說,內(nèi)保的工資比外保高了好幾倍,但是要求也高,因為這種場所經(jīng)常有喝酒鬧事的,所以做內(nèi)保必須腦子機靈身手好,還得能唬人,所以一般的夜場都請混社會的來做,俗稱看場的。
后來三哥跟我說,我這個內(nèi)保就是白給的,平時場子里瞎溜達(dá)就行,真出了事就往后躲,讓其他看場的去處理,免得我傷著。
我知道三哥是有意照顧我,因此一直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想給他出出力又沒機會,直到七夕那天,我的機會終于來了……
七夕當(dāng)晚,我們店辦了個‘單身狗狂歡派對’,說白了就是把常來的單身男女湊到一起開party,喝嗨了的、看對眼的直接領(lǐng)走,出門一拐彎有的是旅館。
派對一直持續(xù)到后夜三點半,結(jié)束后我到廁所撒尿,隱約就聽見廁所深處傳來一陣哭聲,一瞬間我整個人都麻了,都說廁所臟東西多,不能讓我碰上了吧?
我這人從小膽子大,就順著哭聲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的隔間門口時哭聲更清晰了。
我順著門縫往里一看,就見蹲便器上蹲著個人,雙手捂著臉,身子時不時顫抖一下,我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大半夜的不學(xué)好在廁所里裝鬼嚇人,身為保安我能饒了你?
我也是愣,想都沒想就拽開門往里踹了一腳,這一腳正踹在那小子肩膀上,那小子身子一晃‘噗通’一下坐進(jìn)了蹲坑里,這時他手一拿開我才看清,竟然是我們店的收銀員小陳。
我一愣,趕緊問他,小陳,你他媽干啥呢?
“我他媽拉屎呢!”
小陳這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瞪了我一眼又說:“剛要拉出來,又他媽坐進(jìn)去了!”
平白無故給了人家一腳我也有點尷尬,就笑呵呵說:“拉就拉唄,你說你哭什么?我在外邊尿尿你在里邊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么著了呢……”
“去你的吧!剛讓三哥扇一嘴巴,你又給我來一腳,我今天撞邪了怎么著?”
小陳說著抹了一把眼淚,哽咽得更厲害了。
我仔細(xì)一看還真是,那小子左邊腮幫子腫了老高,大手印子清晰可見,我就問他,三哥為什么打你?
委屈勁兒一上來,小陳款款道來,原來是他又收假錢了……
最近幾天我們店每天都會收到假鈔,為此三哥天天罵小陳是不是瞎,結(jié)果今天派對完一清賬,又多了七八百塊假錢,三哥當(dāng)時就火了,暴脾氣一上來就甩了小陳一個耳光,一口咬定小陳是跟外人串通好了坑店里錢呢。
其實這事真不怪三哥亂想,小陳在店里做了一年多了,每天經(jīng)手的錢不計其數(shù),偶爾犯糊涂收張假錢情有可原,可他連續(xù)好幾天每天都幾百幾百的收,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小追,你是不是也懷疑我?”
見我不說話,小陳抹著眼淚說:“我是個老實人這你知道,在店里又待這么久了,你說我能坑三哥嗎?自從第一天收了假錢之后,我每天晚上收錢時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來,可是我真不知道那些假鈔從哪兒來的……”
一看他又要哭,我趕緊勸他說,兄弟你先別哭,我?guī)湍愀缜笄笄槿ァ?/p>
我說完快步出了廁所,回到大廳一看,三哥正坐在吧臺前磨刀呢。
我走過去嬉皮笑臉問,三哥,嘛呢?
三哥叼著煙看都沒看我一眼,說:“磨刀呢,小陳有負(fù)于寡人,寡人剁了他小雞貝。”
我一聽三哥就是開玩笑呢,還‘寡人’上了。
他雖然脾氣暴但是比誰都精明,肯定也清楚小陳沒膽子串通外人坑他錢,我就又笑著說:“三哥,小陳躲廁所里哭呢,要不你就再原諒他一回,我看八成是假錢做的太逼真了,他沒注意……”
“逼真?還得加個‘傻’字。”
“逼真傻?”
“真傻-逼!他瞎呀?”
三哥一拍桌子,說著話從吧臺上抓起一把錢就朝我甩了過來,錢飛得到處都是。
我撿起兩張來一看,一下子也愣住了。
他甩了一地的是二十來張紅票,乍一看大小顏色都跟百元大鈔差不多,但仔細(xì)看就不對勁兒了,那些錢上印的不是毛爺爺,張張都是玉皇大帝,分明都是些燒給死人的冥錢。
小陳真瞎怎么著?怎么連這種錢也收?
這時三哥又說:“你說小陳是不是太欺負(fù)人了?我也想好了,今天開始他再收一張這種錢我就剁他一根手指頭,你沒見我刀都磨好了?”
我一聽趕緊打圓場說:“三哥你先消消氣,店里出了這種事我們當(dāng)保安的也有責(zé)任,要不你給我兩天時間我好好查查?”
“我早就讓老丁去查了,這不,屁都沒查出來,晚上派對看上個妞兒,又帶出去鬼混去了!”
一提老丁三哥更來氣了。
老丁是我們店的保安頭子,在外面也是一號狠角色,背上紋著三條龍,中間一條抬頭往上飛,旁邊兩條盤成團臥著,寓意‘唯我獨尊、左右稱臣’,就是離遠(yuǎn)了看可能有點不雅,跟個那什么似的(oIo)。
三哥嘆了口氣,又抱怨說:“你說我這么大個店,請的都什么人啊?尤其老丁,這小子早晚得死女人身上!就他今晚上帶出去那妞兒,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穿的花枝招展的就算了,走路還總踮著腳,腳跟都不著地,真他媽裝X!”
三哥一說這話我腦子里‘嗡’地一聲,猛一下就想起了當(dāng)年算命先生說的那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