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里,除了位份高的主子沒人有資格乘坐肩輿,但我例外。我雖是外臣,卻有隨時覲見內(nèi)眷的資格,給太后請安那是常事。
這不,我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被麗貴嬪叫住了,硬是要跟我一起去覲見皇上。她走著,我當然也不好繼續(xù)坐肩輿,便一路走去乾安宮。
一路無言。
她瞧見我就來氣,我瞧見她也不舒坦,分明是相看兩相厭的人,卻戲劇性地走到了一起。
黎錚瞧見我的時候,照例是坐在堆成山的折子后頭,只露出一個戴著金冠的漆黑頭頂。
“你還知道回來?”黎錚頭也不抬,漆黑的頭頂心透出點點鄙視的寒光。
……
我那是奉旨坐牢好嗎?即便是在牢里,我還為他的江山社稷操心操肺好嗎?還能不能愉快地做君臣了?
我低眉順眼地跪著,耷拉著腦袋悶聲道:“微臣無能,原本是沒臉見皇上的,可微臣這心里……幾日不見圣顏,這心里跟堵了一團破麻布似的,這不明知道會惹得皇上不開心,還是壯著膽子來了。”
黎錚“啪”的一聲將御筆拍在案上,抬起頭瞇著眼睛,陰陽怪氣道:“哦?”
我心肝一顫,伏低身子磕了個頭:“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只想遠遠地看皇上一眼,知道皇上一切安好,微臣也就放心了。微臣這就滾回天牢去,這就滾,這就滾……”
我嘴里一疊聲地說著“這就滾”,身子卻仍在地上伏著,半分沒敢動彈。
黎錚挑眉,瞥我一眼,似笑非笑道:“太平侯這身子骨瞧著越發(fā)圓潤了,想來若是滾,也該滾得清新脫俗,不同凡響才是。”
我霍的直起身子,眼巴巴地望著黎錚,磕磕絆絆道:“皇皇上……您您這不是在開開開玩笑吧?”
黎錚用上揚的語調(diào)“嗯”了一聲,露出一口陰森森的白牙:“華子不知君無戲言么?”
……
一般來說,黎錚叫我“華子”的時候,說明他心情很好,拿我當赤膽忠心小跟班來看;叫我“韶華”的時候,說明他心情很差,我得繃緊著皮,做好隨時被修理得金光閃閃的準備。
但他在“華子”后頭加了這么一句“君無戲言”,又笑得活脫脫一條大尾巴狼模樣,這算是心情好還是不好?
簡單說一下我和黎錚的關系吧。
我老爹娶了先皇的表妹,理論上來講,我爹算是黎錚的表姑父,我算是他的表表妹。老話說一表三千里,二表就算打個八折還得四千八百里呢,因此他從來就沒拿我當過親戚
我認識黎錚十四年了,據(jù)說我滿月那天先皇駕幸靖安王府,黎錚隨行,他還抱過我。
可就是這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關系,他居然還時時刻刻不放過坑我,仗著他是皇帝,各種在地位上欺壓我,在武力上碾壓我。
是的,我曾經(jīng)反抗過。
從六歲到十歲,我跟黎錚打過大大小小八十一架,無一不是以我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告終。就在我十歲生辰剛過沒幾天,江山易主了,他成了皇帝,我成了侯爺,之后就是他打我,我不能還手,他罵我,我不能還口。總之一句話,他大爺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