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fēng)徐徐而吹,裹住我眼睛的頭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我給兜得迷迷糊糊,突然間瞧見光明,下意識地瞇了下眼睛,睜開時,就瞧見左前方有火光跳躍,是篝火,很大的一叢,離我只有七八米,卻感受不到多少熱意。
當(dāng)然,這個時候的我,因為剛剛吃了那不知道啥玩意兒的緣故,渾身就像火爐一樣,也不覺得多冷。
借著跳躍不定的火光,我瞧見有一條巨物從黑暗中游蕩而來。
我之前與他們叫做盤蛇祖的巨蟒搏斗過,對于這種東西特別敏感,下意識地瞄過去,瞧見它也是一條巨蟒,不過通體呈現(xiàn)出銀白之色,不知道是得了白化病的緣故,還是本身如此。
這巨蟒十分巨大,因為大半個身子都在黑暗中,所以不知道有多長,但是寬度卻比木桶還粗,比先前那盤蛇祖還要大上一圈。
當(dāng)它游過火堆跟前的時候,我瞧見這玩意的額頭上面,有一個“山”字型的紅色肉瘤。
我心中一跳,額頭有角,那就不是蟒,是蛟了。
什么是蛟?
那是古代傳說中一種能發(fā)洪水的動物,傳說虺五百年為蛟,蛟千年為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yīng)龍,亦為真龍。
按照這個說法,那蛟可是活了五百年的生物。
我之所以懂這個,卻是因為便宜師父之前的講述,這蛟蛇,在中原之地或許罕有所聞,但是在南海之濱,卻并非那般難尋,畢竟那兒龍脈處處,區(qū)區(qū)蛟蛇,不足道也。
不過那只是我?guī)煾复蹬1频脑捳Z,真正瞧見蛟蛇時,給人帶來的震撼還是頗為強大的。
就在我對那條蛟蛇而為之震驚的時候,一聲如同宮廷太監(jiān)的話語,從它身上傳了出來:“就是你,把我獨南苗寨養(yǎng)了三百多年的盤蛇祖妖丹給吃了,讓我瞧一瞧,你到底長了什么豹子膽。”
我循聲望去,卻瞧見這說話的,竟然是蛟蛇背上一個奇怪的人。
之所以說那人奇怪,是因為他有著一個比正常人大上兩倍的腦袋,而身子則宛如六七歲小孩兒一般。
一般來說,這樣比例的人長得都很滑稽,就比如動畫片《大頭兒子小頭爸爸》的大頭兒子,然而這個人卻不一樣,他不但大腦袋,而且還返祖,臉上全部都是濃密的黑毛,與比絡(luò)腮胡更加茂密,而毛發(fā)之中的一對眼睛,則明亮得很,又犀利,又充滿了狠毒之色。
一開始我并沒有在意此人,然而當(dāng)我瞧見他的時候,莫名地給嚇得一陣哆嗦。
神風(fēng)大長老!
對,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神風(fēng)大長老,傳說中差一點兒統(tǒng)一了苗蠱三十六峒大拿九弄巫的兒子,那個九弄巫只敗在民國蠱王洛十八的手下,而我的師伯南海劍魔,當(dāng)年也是敗在這洛十八的手中。
如此說來,那九弄巫至少能比得上我那“天下少有”的師伯南海劍魔。
從這個角度來講,這個大頭怪人也絕對厲害無比。
我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幾分懊惱,后悔這么輕率地就跟著便宜師姐跑到這兒來了,有這樣的人物在,我們過來,可不就是送死么?
便宜師姐明明知道這種情況,為什么還要執(zhí)意而來呢?
我的心里亂糟糟的,而那個大頭怪人則在腳下蛇蛟的帶領(lǐng)下,游到了我的跟前來,望著被綁在木樁子上面的我,伸出黏糊糊的手來,輕輕地撫弄著我微微凸起的肚子。
我使勁兒屏住氣,試圖讓這肚子縮回一點兒去,沒想到里面的蠱胎一點兒也不爭氣,竟然隨著他的手掌不停起伏。
大頭怪人滿臉都是毛發(fā),我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不過感覺他的眼神之中,有些柔和。
摸了一會兒,他方才收回了手,哈哈一笑,說好,沒想到乖乖米兒居然給我們族中的小寶寶找了這么好的一個媽媽,那盤蛇祖丹給吃了,也就吃了,總之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罷了——這么說起來,我倒是有些后悔把她給活活凌遲而死了,留她一條性命,或許還會有一些樂趣……
他的口音很怪,我起初沒有聽清楚,然而后來卻聽了明白。
特別是當(dāng)?shù)弥變壕褪潜凰铝盍柽t的時候,我的熱血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沖著他吐了一口唾沫。
唾沫落在了對方臉龐的胡子上,我破口大罵,臟話連篇。
我滿腔的怒火,原本想逞一下嘴癮,罵個痛快,然而那大頭怪人猛然把頭抬起,當(dāng)我接觸到他那清澈透亮的眼神時,整個人都仿佛陷落到了里面去,舌頭打結(jié),居然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頭怪人盯了我好一會兒,方才徐徐說道:“小子,像你這樣的凡人螻蟻,一輩子都不可能與我這樣的神靈見面,所以我原諒你的無理。”
他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敲擊在我的心臟上面一般,我感覺一陣憋悶,整個人都快要窒息。
他繼續(xù)說:“不過請別把你的無知繼續(xù),能夠為像我這樣高貴的神靈服務(wù),那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而能夠成為至尊蠱胎的生父,就算是死,也是你這輩子至高無上的榮譽。”
他說完這話,腳下的蛟蛇突然一拱,將他升高數(shù)分,與我平齊。
大頭怪人咬破了中指,在我的額頭上畫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在我的臉上劃了什么圖案,感覺滿臉都是腥臭的鮮血,過了一會兒,他收起了架勢,朝著我的臉噴了一口氣。
這家伙仿佛幾十年都沒有刷過牙,一股惡臭撲鼻,我差一點兒暈了過去。
等我緩過來的時候,那人卻是已經(jīng)被蛟蛇帶著離開,而我的面部一陣清涼,涼意從兩邊的太陽穴一直匯聚到了兩眉之間的印堂處,由上而下,宛如高山流水,傾天瀑布,嘩啦啦往下流轉(zhuǎn),將我那幾乎灼熱到快要爆炸的胃部熱力一點兒、一點兒地反復(fù)洗刷。
這是一個讓人無比煎熬的過程,一冷一熱地沖擊讓我近乎于瘋狂。
我沉浸在這樣的痛苦中,對于身邊的景物和聲音都置若罔聞,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感覺到腹中的熱度消散了許多,這才恢復(fù)了一些神志。
我聽到耳邊傳來了輕輕的呢喃聲:“王明吾兒,王明吾兒,醒來。”
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間心神一震——這聲音,可不就是我那被扣押在獨南苗寨的師父南海劍妖么?
對,對,就是他老人家,這是他的聲音。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扭身,想要左右瞧看,耳邊卻傳來師父的聲音:“不要妄動,也別睜開眼睛,裝作神智未清的樣子,你現(xiàn)在只需要記住我說的話,別的什么都不用想,知道么?”
傳音入密!
所謂傳音入密,就是通過操縱炁場的變化,讓指定的人聽到自己的話語,這并非什么高深的手段,不過卻需要對于炁場入微的把握,屬于我傳承的二十五法門之一,不過因為修為的緣故,我終究只是知曉。
但是我卻能夠肯定,這是我那便宜師父在給我做交待。
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裝作痛苦無比的樣子,而這時耳邊又傳來師父的聲音:“時至今日,老頭子我已然時日無多,然而對這世間又眷戀不過,唯有出此下策,篡改天命而為。不過此事兇險,宛如孔明五丈原作法,敗數(shù)九九,只余一絲退路,故而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便是你師兄老鬼,也不能告訴,可知?”
“你本為福緣深厚之人,天資聰穎,卻明珠暗投,蒙塵至今,你的命數(shù)比我更加艱險,故而在生下蠱胎之前,不可與之前的任何人交集。這一點,切記、切記!”
“修行之路漫漫長,孤獨才是最終的伙伴,你只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苦,方才能夠戰(zhàn)勝悲苦的命運。”
“至此,在心中默念南海降魔錄,心息兩忘,漸入先天,丹田深入,自然陽潛于陰,龍歸元海,凝神入氣穴,觀想神被氣所包,如無單傳,可持深守之,時久積滿,意守中庭,凝于鯤鵬石之上,觀想吾貌……”
……
耳邊的聲音不停響動,師父傳了我一套聞所未聞的心訣,這玩意古怪,并非修行之法,我琢磨不透,卻不敢違背,照著而行。
如此行了兩邊,突然間遠處傳來一聲悶響。
師父的聲音消失無蹤了。
我等待了許久,終究沒有任何動靜,猛然睜開眼睛來,瞧見有一隊人馬,押著與我們分道揚鑣的便宜師姐、黑蠱王、龍老九、黑衣麻生,罵罵咧咧地來到了跟前。
我那便宜師姐、黑蠱王和龍老九都被綁在了我不遠處的木樁之上,至于黑衣麻生,卻被人推倒,跪在了火堆跟前。
有一個漢子接過手下遞來的苗刀,朝上面噴了一口酒。
唰!
一刀下去,人頭飛起,我的心臟猛然一跳,目光沒有追隨那咕嚕嚕轉(zhuǎn)動的人頭,而是落在了行刑人的身上。
那個行刑人,卻是許久不見的龍?zhí)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