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怒氣沖沖,滿腔熱血地想要給米兒報(bào)仇雪恨,然而當(dāng)劉大腦袋說起那兩人的身份時,整個人卻突然驚呆在了當(dāng)場。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爺爺和爹,能夠?qū)ψ约旱淖优龀鲞@么殘忍的事情來?
整整割了七天七夜啊,三千六百刀?。?/p>
他們?nèi)绾稳绦模?/p>
我心里面不舒服到了極點(diǎn),眼中噴火地望著劉大腦袋,咬牙問為什么?
這到底是為什么,他們?yōu)楹我@么對待米兒?
劉大腦袋沒有給出答案,他告訴我,說這件事情很復(fù)雜,至于如何復(fù)雜,他只不過是一個圍觀的局外人,并沒有能夠了解太多的東西,但是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訴我一點(diǎn),那就是作為行刑人,龍老九和龍?zhí)炝_比龍米兒更加痛苦。
據(jù)他所知,龍?zhí)炝_在第八天的晚上,在女兒的墳前自殺了。
他用鋒利的苗刀將自己血淋淋的心臟給掏了出來,放在了女兒的墳頭,想要乞求原諒。
我緊緊捏著拳頭,問既然如此,當(dāng)初又為何那么對待他女兒?
劉大腦袋看著我,平心靜氣地說道:“年輕人,這世間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所能夠理解的,但是我可以相信一點(diǎn),那就是無論是龍老九,還是龍?zhí)炝_,都比你更加熱愛這個錦雞苗人的珍珠。”
我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世上,有誰人的父母長輩,會對自家的孩子不溺愛?
而越是如此,就越讓我的心中疑惑,感覺到有一張巨大的網(wǎng)正鋪天蓋地朝我罩來,讓我有一種呼吸不過氣來的壓抑。
說完這些,劉大腦袋轉(zhuǎn)頭,對我?guī)煾刚f:“該講的,我都已經(jīng)講了,再往深里談的話,我就屬于背叛整個西江苗族一脈了;大家見好就收,你們放了我的兒子,而我則保證不再追究諸位冒犯的責(zé)任,如何?”
我有些激動地喊:“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劉大腦袋的眼睛陡然瞇了起來,就像毒蛇一般的犀利,讓我一瞬間有種被當(dāng)做獵物的感覺,而隨后,他用一種捉摸不定的話語說:“我跟你講了,我不知道,你若是想問為什么,還是去獨(dú)南苗寨吧,懂么?”
我感覺心里面好像有一百只貓?jiān)趽弦话?,整個人都感覺不好,還想說些什么,師父卻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點(diǎn)頭笑,說好。
我們?nèi)?,帶著那少年一起,離開壁板蠕動的堂屋,來到了水田前面。
老鬼將勒在懷里的少年給放了,那孩子往前踉蹌走了幾步,滿臉悲憤地轉(zhuǎn)過身來,沖著父親喊,說阿爹,幫我殺了他們!
劉大腦袋仿佛沒聽到兒子的話語一般,一本正經(jīng)地跟我們拱手告別:“剛才的事情,還請各位幫著隱瞞一二,不然我劉大腦袋在這西江一脈,還真的混不下去了。”
便宜師父也拱手,說這是自然,多謝劉師傅的恩情。
三人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好遠(yuǎn),我忍不住回頭,瞧見那油燈之下,還杵著一大腦袋,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我們。
雖然我看不到他的臉,但莫名地一陣心寒。
我有點(diǎn)兒擔(dān)心這劉大腦袋會不甘心之前的要挾,前來使壞,然而師父卻搖頭,說不用擔(dān)心,對于他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我們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他可不想攙和這里面的事情。
我想起他之前驚慌失措的表情,覺得師父說得挺有道理的。
我又問師父,說米兒的爹爹和爺爺,為什么會這么對待她呢,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師父回答,說他也不知道,若是想要知道答案,去一趟獨(dú)南苗寨,就什么都了解了,不用過他雖然不清楚這里面的緣由,但是以前身居南海,跟東南亞的土著也有打過交道,知道巫蠱之事里,有一個普遍規(guī)律,那就是死的時候越慘,死后獲得的力量越大。
這個規(guī)律,也普遍適用于鬼魄惡靈之間。
我們聽到的、看到的東西,并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這個得剝開迷障的外衣,才能夠知曉。
我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想起另外的一個問題來。
我肚子里面的那一堆蟲。
是的,劉大腦袋這個家伙立一規(guī)矩,說什么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非要我們喝一下茶,然而當(dāng)我把茶喝完之后,才知道這里面竟然滿是那宛如蛆蟲的玩意,只不過使了障眼法,讓我看不出。
當(dāng)老鬼把真相揭開來的時候,我吐得一塌糊涂,不過后來被米兒的慘遇給吸引了精力,才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回想起來,我問師父說我肚子里面的這些咋辦?
我想想,感覺又想吐了。
師父哈哈一笑,說你知道為什么我不喝,小銘子不喝,而讓你來喝么?
我想了一下,說是不是我沒啥用,犧牲了也沒關(guān)系?
這時老鬼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師父告訴我,說雖然他對巫蠱之術(shù)了解不多,畢竟南海一脈,大多都是中原道家遺落南海的散修而成,不過卻了解蠱的一個基本原理,那就是弱肉強(qiáng)食——既然你肚子里面的蠱胎如此牛逼,在它的面前,像這種用來待客試探的小玩意,應(yīng)該是費(fèi)不了什么事兒的。
是這樣的么?
我想起那翻滾不休的蛆蟲堆兒,沒有片刻猶豫,用南海降魔錄喚出了小米兒,問她能不能幫我把肚子里面的蠱蟲給清除掉。
小娃娃聽懂了我的話,呆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剛剛得知了米兒慘烈的死訊,我再瞧見這個長得頗有些像米兒的蠱胎,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兩者之間,有著一種可能連我都不知道的聯(lián)系。
我急著想要立刻去獨(dú)南苗族,然而無論是師父,還是老鬼,都讓我不要那么急。
事情不是這么辦的,得一步一步來。
我們回到了千戶苗寨的旅館歇息,而小米兒則幫著我把體內(nèi)的蠱蟲給吞食掉。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噩夢連連,最后的結(jié)局總是只有一個,那就是米兒那種熟悉的臉,在望著黑暗的深淵里沉淪。
她無助地伸出手,試圖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我卻終究不能把她給拽住……
次日清晨,我醒來的時候,頭重腳輕,感覺十分難受,而門外的走廊上,老鬼好像在打電話,旅館的隔音并不算好,所以我斷斷續(xù)續(xù)也聽到一兩句。
我看了一下掛鐘,不早了,于是起了床,剛剛洗漱完畢,推門出來的時候,老鬼招呼我,說正好,牛娟約了我們。
牛娟就是老鬼那個在鎮(zhèn)黨政辦工作的高中同學(xué)。
我們約在了鎮(zhèn)子上面一家據(jù)說是經(jīng)營已經(jīng)有三十年時光的酸湯粉店碰面的,出于工作習(xí)慣,牛娟用了足足五分鐘,給我們介紹店家那鍋熬制了近三十年的老湯如何如何。
當(dāng)那一碗油汪汪、辣乎乎的肥腸面端上來的時候,我喝了一口湯,感覺湯口卻是不錯。
回味綿長。
不過我們過來,并不是為了吃面,所以話題很快就轉(zhuǎn)移到了尋人的事情上,盡管昨天從劉大腦袋那里得到了米兒的消息,不過師父對他并未完全信任,所以還是想從官方這兒的渠道,得到另外的印證。
牛娟這個女子在基層鍛煉了幾年,十分的干練爽朗,我們一提起,她立刻把之前查到的答案告訴了我們。
龍米兒這個人,戶籍檔案上總共有十三人,不過經(jīng)過年齡排查,最終確定了三個。
這三人,一個在野朵溝,一個在小雷公坪,還有一個,則在南刀坡。
如果真的需要找,她可以提供地址。
老鬼問她,說能不能另外幫著查找兩個人,我們剛知道,米兒的父親叫做龍?zhí)炝_,爺爺叫做龍老九。
牛娟笑了,說早這么說,就不用那么復(fù)雜了。
她說她跟那管戶籍的副所長講好了,吃過了早餐,我們就直接去戶籍室。
我們不想耽誤,匆匆吃完早餐,便立刻前往鎮(zhèn)子?xùn)|邊的派出所,在得知了我們的來意之后,那副所長很熱情地接待了我們,而當(dāng)聽到我們問起龍老九和龍?zhí)炝_兩人的時候,他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這表情,我們一看就知道有戲。
果然,這副所長以前是駐村民警出身的,對這一帶最是熟悉,他告訴我們,龍老九是雷公山生苗的方老,在當(dāng)?shù)赜兄艽蟮臋?quán)力。
什么是方老?
在以前的時候,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屬于自然領(lǐng)袖管理,而這苗族,從上到下的自然領(lǐng)袖,主要包括“方老”、“寨老”、“族老”、“理老”、“榔頭”、“鼓藏頭”、“活路頭”等等,這方老,屬于最高領(lǐng)袖,相當(dāng)于族長的位置。
而龍?zhí)炝_則是雷公山苗族的鼓藏頭。
什么是鼓藏頭?
就是苗家專門負(fù)責(zé)召集和主持祭祀、祭祖活動的祭司,可以這么說,龍老九和龍?zhí)炝_兩人,就是整個雷公山苗族的領(lǐng)袖。
師父問了他一個問題,說龍?zhí)炝_是不是死了?
副所長一愣,說打個電話給駐村民警核實(shí)一下情況,打完之后,他一臉詫異地問我們,說你們聽誰說的啊,我們的駐村民警告訴我們,前幾天還看到龍?zhí)炝_呢?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