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尸體翻滾的時候，王智的臉上便露出了震驚和慌亂，他急忙遮擋尸體，但還是慢了一些，被我看到了，雖然這尸體看起來，已經(jīng)死了有一段時間了，樣貌與活人有了一些差別，但依舊能夠認(rèn)出來，那張臉正是王智的。

“我了個去，他娘的，這是咋地回事？”當(dāng)我罵出聲來之時，王智轉(zhuǎn)過了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張了張口，說了句，“你看到了？”

“我、我……”我感覺自己都說不出話來了，后退了幾步，吞了一口唾沫，這才瞪起了眼睛，“這他媽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人是鬼？”

王智朝著我走了幾步，看到他過來，我下意識地便躲著他。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好像想要解釋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zhuǎn)過了臉去：“我說了，不讓你跟著的，我的事，你不要管，你現(xiàn)在就回公司吧。”說罷，他彎腰把尸體扛在了肩膀上，緩步遠去。

這次，我沒有再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發(fā)愣，直到王智已經(jīng)行遠，再也看不見了，我心里的憋悶卻絲毫都沒有減少，將口罩扯下來，使勁地甩了出去，憤怒地罵了一句：“他媽的，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罵完了，好像身體的力氣也被這句話給抽空了，我頹然地坐在了地上，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感覺自己好似被所有人拋棄了，天下之大，居然沒有一個地方能讓自己安身，我雙手捂著臉，感到臉上一陣瘙癢，便用力地去撓，黑毛被我摳了下來，連帶著的，還有一些腐爛掉的皮肉。

以前我還怕這樣做會弄壞自己的臉，現(xiàn)在氣急敗壞下，也顧不得這么許多，使勁地?fù)钢?，恨不得把整張臉都摳下來，終于，臉被我摳出了血，一陣疼痛從臉上傳來，讓我清醒了幾分，將雙手放到眼前，看著上面沾染著的腐肉、黑毛和鮮血，我的手顫抖了起來。

“去他媽的……”我猛地握緊了拳頭，趴在地上，用力地催打著路面，此刻疼痛似乎才能讓發(fā)把心中莫名的恐懼和壓抑發(fā)泄出去。

我瘋狂地砸著，只想把自己的力氣全部都用完，但慢慢地便感覺到了不對，因為方才還堅硬無比的馬路，這個時候居然砸出了水聲，而且那水越來越多，正從手的位置開始延生到全身。

我急忙停了下來，低頭一看，在路燈昏黃的燈光下，水中倒映出了自己的臉，那是一張血肉模糊尸斑密布的臉，看起來十分的駭人，我這些天一直不敢照鏡子，甚至能反光的東西，都不敢去看，此刻突然看到自己的臉，猛地就被嚇了一跳，急忙后退，手已經(jīng)破了皮，上面全部都是血，也顧不得去理會了。

這時，先前倒影出我的模樣的水面上，又出現(xiàn)了一張臉，正在緩緩地浮出，慢慢地凸出到水面外，這張臉上帶著一絲邪笑，伸出了櫻紅的舌頭，瞅著我手上的血，舔了一下嘴唇，一副饑餓的模樣。

這臉太熟悉了，正是小李的臉，但也有些陌生，因為，每一次出現(xiàn)，他都似乎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前兩次和小李相差不遠，第三次便顯得有些怪異起來，這次更是笑得有些女性化，但唯一不變的，就是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此刻再也無心去思考自己最近遇到的事，只想著盡量地遠離他，我連著后退，但是，那水卻跟著蔓延了過來，水中的臉也逐漸地坐了起來，露出了身子，他向前一爬，竟然緩慢地游著向我靠近。

平坦的馬路上，一個東西在游泳，這太過駭人了，我連滾帶爬的跑，他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跟著，似乎并不著急，臉上始終帶著笑容，好似在享受捕食獵物的樂趣一般。

終于我感覺自己跑不動，眼看著他一點點的靠近，心里的寒意越來越濃。

“去你媽的！”

我猛地一咬牙，握緊了拳頭，對著他就砸了過去。同樣的一幕再一次上演了，我的拳頭穿過了他的臉，而他卻猛地抱緊了我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上來，脖子驟然一痛，我便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睜開眼睛，水已經(jīng)不見了，那東西也不見了，我躺在路面上，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光著腳丫和屁股，只穿著一件紅色的小背心，揉著鼻子緩緩地在我身旁走動著，正是我放走的那個孩子。

看著她圓圓的眼睛，我竟莫名地心安了一些，坐了起來，輕聲問了一句：“我是死了嗎？”

她停了下來，直接坐到了我的肩膀上，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道：“還沒，不過快了。”說罷露出了一個笑臉，腿還輕輕地晃悠了幾下。

我拿開了她的手，談了口氣，心里有些失落，說不上來為何會這樣，或許覺得自己也許死了更好一點，反倒沒了這種煎熬。

她沒有再說話了，只是抬頭望向了天空，好似在思索著什么。

我低著頭，她仰著頭，就這樣沉默著，過了良久，我問道：“程霞那些人，是你殺的？”

“嗯！”她回答的很干脆，晃悠著的雙腿，依舊如是，表現(xiàn)的很是輕松。

“為什么要殺他們？”我問。

“不知道，覺得該死吧。”她歪著腦袋看了看我，又伸手在我的臉上摸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從我肩膀上跳了下去，對我說了句：“你等等……”

隨后，匆匆地跑了出去，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我怔怔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沒過多久，她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線之中，只是身上多了不少的泥，小背心也被扯壞了，但懷中卻多了一個礦泉水瓶。

來到我身旁，她將瓶子遞給了我，道：“洗洗看。”說罷，盯著我的臉，滿是期待地看著。

我愣了一下，接了過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顯然不是人，給的東西能用嗎？但一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便不由得苦笑，都已經(jīng)這副樣子了，還在乎那么多做什么。

這般想著，我便擰開瓶蓋，洗了一把臉，除了略微有些疼，再沒了其他效果，往嘴里灌了一口，感覺只是普通的水。

她卻依舊一臉期待地望著我，此刻的模樣，儼然便是做了一件自認(rèn)為了不起的事，等待大人夸獎的孩子。

我頓了頓，看著她臉蛋上的泥，不知道她方才經(jīng)歷了什么，但心中卻是微微一暖，露出了一個笑容：“感覺挺好的，估計明天我的臉就會變回正常了。”說罷，又覺得有些怪異，在人的身上得不到的安全感，居然在她這里得到了。

她笑了，笑得很得意，露出了兩顆小虎牙，伸出小手，滿意地在我的臉上抹了兩把，又跳上了我的肩膀坐了下來，腳丫子依舊晃悠著，表現(xiàn)的很開心。

“是你救了我？”我問道。

她點了點頭：“那個東西好不經(jīng)打。”

“你知道那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嗎？”

“不知道！”

“謝謝！”

“嗯！”她抿嘴一笑，對著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接受了我的謝意。我突然感覺自己無話可說了。

又過了良久，我輕聲問道：“你是從哪里來的？”

“我？”我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點點頭。

她陷入了沉思，眉頭也湊到了一起，似乎在努力地回憶著，過了一會兒，眉頭如同舒展了，露出笑容：“沒想起來。”

“……”我張了張口，怎么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說，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又問，“那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她搖頭。

“你當(dāng)時為什么會在箱子里？”

“忘記了。”

她好似一張白紙一般，竟然什么都不記得，但我卻清晰的記得當(dāng)日她對我說的是“他們要殺我”，既然那天她知道，現(xiàn)在怎么會忘記，便忙問道：“那你記得我？”

“記得啊。”她說。

“那天你說的要殺你的他們，到底是誰？”

“不知道，我那天是騙你玩的。”她無所謂地回了一句。

我使勁地?fù)狭藫项^，感覺自己有些糊涂了，似乎太過容易相信人了。我正想再問些什么，突然，她的臉色一變，一雙圓圓的眼睛猛地朝著我的身后瞅去，神情也變得警惕起來，與此同時，我也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目的好似正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