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中,男女談婚論嫁,講究“門當戶對”四個字。然而,這四個字,實際上只是一面擋箭牌罷了。
當對方窮困潦倒,就可以將它抬出來,義正言辭的回絕了親事。如果對方是王公貴胄,就要把這四個字藏起來,歡飲鼓舞的張羅彩禮聘禮,生恐夜長夢多。
世俗中如此,出家人也是如此。吃齋念佛的僧人原本配不上高高在上的菩薩,哪怕這菩薩是泥胎的塑像。如果有僧人幸運,被選中了與菩薩喜結(jié)連理,那么他自然將此視為莫大的榮耀,歡喜非常。哪怕有一半的幾率,要為菩薩而死,也心甘情愿。
我們一路走,那對小夫妻一路把娶佛的傳說講給我們了。他們兩個年紀尚輕,知道的并不詳細,多半還是道聽途說來的。不過即使是這樣,也足夠讓我和崔師傅震驚了。
我們問他們兩個:“如果圓房不成功,僧人怎么自殺?投井嗎?”
那對小夫妻緩緩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道。上一次娶佛的時候,我們還很小,有很多事都不太明白。”他們兩個長嘆了一聲,嘟囔著說:“希望這一次圓房成功。那樣的話,神仙可以克制住妖魔。我們又可以過太平日子了。”
我們幾個正說著。忽然看見村口有幾個老年人,結(jié)伴走進來,向村民打聽泥菩薩生白骨的事。那些村民警惕的看了他們兩眼,支吾兩句,把他們打發(fā)走了。
等我們回到那對小夫妻家里面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放在桌上的那杯水了。我們出去了幾個小時,水中的紙灰半點也沒有沉淀下去,看起來更加詭異了。
我回頭看了看崔師傅,問他:“這杯水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說說。”
崔師傅笑了笑,對我說:“這件事極為隱秘。只能讓你一個人知道。”
那對小夫妻一聽這話,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們沖我笑了笑:“兄弟,你小心。”然后就結(jié)伴出去了。
我沖崔師傅說:“你了不得啊。借宿在別人家不算,還把主人給趕出去了。”
崔師傅坐在沙發(fā)上,微笑著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咱們要辦大事。這些禮數(shù)也顧不得了。”他嘆了口氣,說:“昨晚上我左思右想,怎么才能進到那口井里面,把那鬼胎給抓住,卻一籌莫展啊。等到半夜的時候,我終于想起來一個辦法。”
我心想:“你的辦法就是用邪術(shù)畫了一個紙人嗎?”只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我心里面想了想而已,我并沒有說出來。
崔師傅湊過來,神神秘秘的說:“那鬼胎像是瘋子一樣,不停地攻擊敢下井的人。但是有一個人,他不會動。你知道是誰嗎?”
我猶豫著說:“鐘老頭?”
崔師傅搖了搖頭:“鐘老頭已經(jīng)快被他折磨的魂飛魄散了。全仗著生前的一點勇悍,才周旋到現(xiàn)在。”
我撓了撓頭,問他:“那你說是誰?”
崔師傅得意的笑了笑:“是他的母親。十月懷胎,即使他沒有見過生身之母的樣子。那氣息,溫度,聲音,也已經(jīng)刻在他的心里面了。只要他的母親出面,他馬上就能安靜下來。”
我咧了咧嘴:“你開什么玩笑?那只女鬼先是中了毒,后來又被我的陽氣傷到,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咱們?nèi)ツ恼宜?rdquo;
崔師傅眨了眨眼:“這就是道術(shù)的神奇之處了。俗話說,母子連心。我昨晚在井里面可鬼胎打斗的時候,從他身上取下來了一縷魂魄。我把這魂魄用道術(shù)還原,可以逆推出她母親的氣息來。”
他指了指桌上的那杯水:“你把它喝道肚子里面,可以假扮成胎兒的母親。他絕對察覺不出來。到時候,咱們不就可以隨意擺布他了?”
我聽崔師傅這么說,再聯(lián)想一下昨晚上看到的景象,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要我喝下這么一杯水,我心里面還是有點抵觸的。我問崔師傅:“喝了之后,我是不是就變成鬼了?還能復(fù)原嗎?”
崔師傅笑了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這杯水能騙的了一時,騙不了一世。等你吃喝兩天,大小解之后,自然就恢復(fù)過來了。”
我答應(yīng)了一聲,就把杯子端起來了。我端著這杯水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異常,可是它湊到我嘴邊的時候,我覺得有一陣陣寒氣冒上來。
我看了看崔師傅:“你怎么不喝?為什么讓我喝?是不是有什么詭計?”
崔師傅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昨天受了重傷。怎么喝?”
我嘀咕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我一仰脖,把水吞到了肚子里面。
這杯水冷的像是一塊冰一樣。從我的喉嚨一直灌到肚子里面,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感覺身體都在迅速的冷卻。
我驚恐地摸了摸胳膊,生怕自己的身子涼下來,變成真正的死尸。
崔師傅笑了笑:“你放心吧,都是錯覺,別理他就好了。”
我答應(yīng)了一聲,就滿腹心事的坐在沙發(fā)上。
我們兩個一直等到傍晚,眼看天上的太陽慢慢落下去了。崔師傅沖我笑了笑:“柴天,收拾收拾東西,咱們?nèi)タ纯?,和尚和菩薩到底是怎么圓房的。”
他這話說的倒挺輕巧,可是我心里面發(fā)毛。崔師傅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笑著說:“你不用怕,你在小鬼眼里面,就等于是一個死人了。他們和你交朋友還來不及呢,肯定不會對付你。”
我嘆了口氣,苦笑著說:“我還真怕他們和我交朋友。”
天完全黑下來之后,我們就和那對小夫妻道了別,結(jié)伴向觀音廟走去。
村民又早早的關(guān)了門,甚至有一大半已經(jīng)滅了燈。只有在大門旁邊,仍然燃著幾只香。
我們徑直走到觀音廟門口,然后趴在門縫,向里面張望。
小廟當中有一團團的火光,是那僧人在點蠟燭。他一直跪在地上,不停的點蠟燭,像是要把這里全都點滿似得。
我們兩個都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十幾分鐘后,小廟全都被照亮了。僧人又爬了回來,跪在觀音面前。看樣子是要圓房了。
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他們兩個怎么圓房,越來越覺得詭異。
觀音的頭上蓋著紅綢,像是蓋頭一樣。僧人卻不忙著掀蓋頭。而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隨后,他咬破手指,開始在地上寫字,一邊寫,一邊小聲的念經(jīng):
善男子,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shè)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
僧人筆走龍蛇,在地上寫的很快。我小聲的問崔師傅:“他在寫什么?”
崔師傅看了一會:“他在用血寫經(jīng)書。”
我瞪著眼看了一會,嘆息了一聲:“打算用血寫經(jīng)書,感動的泥菩薩活過來,和他圓房嗎?如果泥菩薩活不過來,他是不是就要流干了血死了?”
崔師傅輕聲笑了笑:“泥菩薩倒不一定能活過來。不過……圓房失敗,僧人必死??赡苤傅木褪巧肆鞲闪搜赖袅恕?rdquo;
我們兩個正在輕聲談?wù)?。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了細細的笛聲。這聲音飄飄渺渺,如絲如縷。像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在月光下輕輕的嘆息。
我和崔師傅回過頭來,循聲望去??匆娊治渤霈F(xiàn)了一頂轎子。上面貼著大紅喜字,明顯是來送親的。
崔師傅拉著我躲在一邊,小聲說:“別說話了,恐怕是菩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