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方即便是在雨夜,依舊閃耀著淡藍色光澤的印章,大小和尋常街頭小販刻私人名字印章的那種差不多,只是做工和賣相,甩那些地攤的渣渣十幾條街。
我怔怔地接過印章,問道:“胡來是誰?”
年紀、家庭地址、聯(lián)系方式……我毛線都沒。
地球不大,人口也就那么點,姓胡的似乎也不多,可能就比地球上的人還要少那么一點點,可問題是我去那找一個叫胡來的人?
當然,我也叫胡來。
“胡來,自然就是你咯!”她臉上,綻放出惡作劇的笑意,笑的很開心。
“你腦子進水了吧?”我忍不住說道。
讓我?guī)退堰@個印章交給我?
不是腦子進水是什么!
“真的么?”她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隨后,她的手舉起來,放在了脖子上。
那雙手,絕對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一雙手,沒有之一。纖細的手指,散發(fā)著如玉的光澤,堪稱絕世的完美藝術品,無論弧度,還是比例。
但就是這雙手,在我欣賞的目光下,緩緩插進了她自己的脖子。
一點,一點,一點,一點……
那顆曾經(jīng)笑意盈然的披著黑長直的動人的腦袋,被一點一點地從脖子上剝離。
對,就是剝離!
或者,可以想象下我們雙手插入沙土中,捧起一捧沙土的動作。
她現(xiàn)在做的,就是這樣的動作。
只是,她那雙完美的手,捧起的,是她那顆魅力萬千的頭顱。
“真的腦子進水了么?”被從脖子上摘下來的頭,朱唇輕啟,喃喃低語。
低語聲中,左手托著頭顱,右手去撥弄著頭發(fā),似乎在尋找著下手的縫隙。
之前她的話語,只是讓我有些膽顫,現(xiàn)在的行為,則是讓我落荒而逃。
一個美女,一個很養(yǎng)眼的美女,突然摘下自己的頭顱,還似乎想要把頭顱也撕裂開來,讓你看看里面是不是進水了……不知道你們怎么想,反正我看到這驚悚的一幕后,感覺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身后,不依不饒的聲音回蕩著,“真的腦子進水了么……真的腦子進水了么……”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卻如影隨行,無論我如何跑都甩不掉。
突然,我腳下一滑,整個人一激靈,彈跳了起來。
砰——
頭撞在了車廂的行李架上,力量的反饋瞬即讓我清醒。
入目,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雨水打在車窗上,凝聚成一股股溪流淌下,車內(nèi)昏暗的燈光勉強不至于讓人看不到座位。
我想起來了,車壞在半路上后,我們一行人因為外面下的雨大,就都沒有下車,選擇了在車上過夜,等候明早司機喊人把車拖回鎮(zhèn)上。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夢。
伸手,我剛要擦額頭身處的冷汗,覺得掌心似乎有什么東西。張開手心,一方帶著微微淡藍色光澤的印章進入視線,在印章的底部,歪歪扭扭地刻著四個字——冥通快遞!
頓時,把我的困意都驚的沒了。
大半夜的,稀里糊涂的夢了一遭活見鬼,回來手里攥著個稀奇古怪的玩意。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我現(xiàn)在還在夢里。
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生疼。
沒辦法,夢里蹦跶的時候,估計還真能覺得疼。
隨手把那個印章丟在口袋里,環(huán)抱著雙臂,我繼續(xù)歪著腦袋睡覺去了。
直到天亮,外面?zhèn)鱽磙Z隆隆的爬山虎柴油機的響聲,以及嘈雜的人聲,我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司機正和外面的人說著什么。
不一會,爬山虎拖著破爛的中巴回到了鎮(zhèn)上,司機就把我們都趕了下去。
雨是停了,可天還陰著。
抬頭望了望陰翳的天空,隨時都有可能會下雨。
從鎮(zhèn)上到村子里,必然會經(jīng)過那處墳地。
路過的時候,我還下意識地望了眼那片地方。清明的時候,樹木已經(jīng)抽芽長葉,顯露出生機的氣息。但是那墳地的幾棵樹,卻依舊死氣沉沉。
好像,那片地方,隨時會冒出點奇怪的東西來。
突然,我腳下傳來噗哧的一聲輕響,是腳踩在爛泥上,好像放屁的聲音。
低頭,只見路的中央堆著一個小土堆,在土堆上,有被人踩過的痕跡。我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倒霉鬼,而且被踩過的小土堆,經(jīng)過徹夜的雨水沖洗,早就成了泥濘,一腳踩下去,飛濺的泥點把兩只褲腳弄的全是泥點。
“呸!倒霉!”我暗自唾了口。
這次回來,我都沒帶換洗的衣服,結果還沒到家,身上的這套就廢掉,牛仔褲洗后,在這種陰郁的天氣又極其難干。
下意識的手插了下口袋,我的手突然摸到了一個東西。
絕對不是手機!
伸手把兜里的東西摸出來,居然是一塊藍色的印章,在印章的地面,寫著四個字——冥通快遞。
霎那,關于昨晚的一切,如潮水涌來。
我雨夜趕路,遇到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女孩,被塞給了一個不知道是啥玩意的印章,然后當我罵那個女孩腦子進水的時候,她居然摘下了自己的腦袋……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在車上睡覺,我手中是拿著一個不是啥玩意的印章……再然后……我睡著了……
用力晃了晃腦袋,我懵了。
手中這個不知道是啥玩意的玩意,除了不會發(fā)光,和我之前在夢中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么一想,我都開始懷疑,我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夢里。
事實就是這么的坑爹。
當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在夢里的時候,關于我遇到的一切,我都開始產(chǎn)生了無比的懷疑。
收到那個該死的壽衣后開始,我是不是想要回家?我是不是坐上了車?我什么時候坐上的車,在什么地方坐上的車,甚至在車上看到過什么人,發(fā)生了什么事……我都努力的想要找到證據(jù),找到我不是做夢的證據(jù)。
結果就是……我他妹的什么都想不起來,腦子一片漿糊。
于是,我嘗試著回憶我昨夜遇到的東西。
燒紙!
對,燒紙!
我記得在路過這個鬼地方的時候,腳下的燒紙拖的我都走不動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個小土堆上,赫然周圍有零星散落的殘破的燒紙,是被點燃,又未燒盡,殘留的那種邊緣,只是被雨水打濕,又染上了泥濘,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察覺到。
“尼瑪,還是在做夢?”我打了個哆嗦。
突然,心中一橫,我把那個不知是啥玩意的印章丟了出去,砸向那處墳地。
不管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玩意,我都不想碰。
沒再繼續(xù)在這件事上花心思,我快步離開那個墳地的范圍。
說來也怪,把那個印章丟掉后,我呼吸的節(jié)奏緩了下來,情緒也變的平靜下來,好像剛才是鬼附身了似得魂不守舍。
回到家里,沒敢把這事給家里的人說,只是說昨夜車壞在了半路,早上才到了鎮(zhèn)上。
沒帶換洗的衣服,只能是用家里的電吹風把褲腳吹干,又用刷子把上面的泥巴刷掉,對付著穿。
和父母含糊地聊了幾句后,倒頭就睡。
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我決定去朋友家看看他有沒有回來。
村子是被條小溪一分為二,說的好聽點,那是依山傍水,一衣帶水??上Ы陙?,不知道是天氣干旱還是什么原因,小時候能夠找到狗刨的水坑的小溪,現(xiàn)在一年到頭流動的水,比一泡鳥好不到哪去。
我家在前村,朋友的家在后村。
路過小溪的時候,我看到一個老人,拄著拐杖,手里還抱著一個小盒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亂石林中。
我看過去的瞬息,他也抬起了頭。
又高又瘦的老人,蒼老衰敗的臉上,布滿了老人斑,握在盒子上的手指,如一條條干枯的長蟲,目光茫然無助。抱著的盒子,仿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時時不忘警惕著四周。
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恰好抬頭。
然后,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