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我腦海里正回應(yīng)著這個字的時候,這個姓孟的女子忽然說:“你該回去了。”
她走向前來,伸手輕輕一推,將我推了下去。
我身下應(yīng)是一片花海,卻不知怎么一回事,當(dāng)我倒下去的時候,我是跌入了那淌著血的忘川河之中。
如血的忘川水灌入我的口鼻之中,我看見天空被染得血紅,而那姓孟的女子仍然站在原地,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她的身后是那六道望不見盡頭的奈何橋……
我不斷地往下沉,我應(yīng)是死了,做鬼應(yīng)該是沒有任何感覺了,可是我沉浸在忘川水中,卻真真切切得感受到溺水的痛苦。
忘川水灌入我的口鼻,灌進(jìn)我的胸腔,我在河里痛苦地掙扎著,卻已然止不住往下沉的趨勢。
我不知掙扎了多久,才感覺到有過力量在托著我上浮。
當(dāng)我露出水面,迷亂地抱住眼前的救命浮木,等臉上的水全都滴干,我這才能睜開眼睛——
我,竟然回到了最初的悼念廳里!
我的身下并不是什么忘川河,而是瓷磚地板,我的下半身陷在地板下,就像是半只身體浮在水面上一樣。
我抱住的也不是什么救命的浮木,而是棺材。黑貓趴在棺材上,它的臉離我只有一厘米的距離,我看到它金黃色的眼眸,就和那位姓孟的女子仰望著天空時的眼神一般,像一幅美麗的風(fēng)景畫,又是那么的空靈。
它靜靜地看著我,眼眸里藏不住嘲笑。
忽然!
悼念廳的大門砰然倒下,我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來一看,差點兒給嚇尿了!
那些餓鬼群像一群饑餓的野獸一般,撞開門,擰著幼細(xì)的腳沖了進(jìn)來!
這群可怕的餓鬼,竟然能追到這兒來了!
陽光如此刺眼,而他們竟然毫無畏懼!
不過,那又能怎么樣?有黑貓在呢,不論來多少只餓鬼,也沒關(guān)系。
我一轉(zhuǎn)頭,正要叫黑貓幫把手,哪知——它又不見了!
剛才還貼著我的鼻子的,而現(xiàn)在我一轉(zhuǎn)頭,它竟然不見了!
我去!這只老是玩失蹤的賊貓!都這個時候了,還給我掉線?
求貓不如求己,我趕緊掙扎著地板里抽出整個身子,而這個時候,那些扭曲的餓鬼已經(jīng)沖到我的面前來了,也許是變成了鬼,令我的身體十分的輕盈,我躲到了棺材背后,試圖和這些餓鬼溝通:“喂!你們!你們是不是很餓???我……我不好吃的!你們今天已經(jīng)吃了那么多的尸體了,怎么還餓???還有哦!我是有貓罩著的,你們敢動我一根毫毛,我家貓大爺會把你們給吃掉的!”
餓鬼們完全聽不明白我在說些什么,又朝我步步逼近。
我感到恐懼,可是又想起林子安的囑托,孟姑娘對我說的話——我沒有理由不活著,我答應(yīng)過林子安,要好好照顧他父母的。
我的手里,攥著一串鈴鐺鏈,這是孟姑娘送給我的,我決定將孟姑娘召喚出來,也許,她有什么辦法來應(yīng)付這些餓鬼呢?
好奇怪,我明明已經(jīng)死了,可是現(xiàn)在卻仍然感覺得到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好緊張!
而就在這個時候,棺材推開了。
我悚了!
這個棺材不是由外打開,而是由內(nèi)打開的!
我下意識地去按住棺材蓋,哎喲喲,爺爺啊,你就不要添亂啦,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那么多餓鬼了,你就不要再詐尸啦!
我欲哭無淚了。
手下棺材在鬧騰,面前餓鬼還在靠近,他們好像在畏懼著什么,卻又忍不住對眼前美食的垂涎。
他們走近了,我聽見了他們從肚子里發(fā)出來的聲音,是那么可憐、那么無助:“餓……”
他們已經(jīng)吃了很多了,可是,仍然還是覺得餓。
我按住的棺材不動了,但是卻傳來了叩叩聲,悚得我頭皮發(fā)麻。
那叩叩聲顯得很有禮貌,好像是懇請我松開手,開開“門”,讓他出來似的。
我有點兒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不管是餓鬼,還是詐尸,都令我感到很頭疼。
叩叩聲仍然在繼續(xù),十分的有耐心。
我想,他是我爺爺,曾經(jīng)幫我解難過,也許這就和那天晚上那樣,我哭著喊“爺爺救命”,他就給力地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他想從棺材里出來,也許,就是為了解救我而來。
他總不可能連孫兒都吃吧?
猶豫片刻過后,我松開了手。
那些小心翼翼地朝我挪來的餓鬼在見到我松開棺材蓋之后,頓時停住了腳步。
我一怔,難道,他們畏懼的并非是那只總掉線的黑貓大爺,而是……棺材里的爺爺?
棺材蓋輕輕地推開了。
里面的人坐起身來,轉(zhuǎn)過頭來對我微笑,他和那些從醫(yī)院里走出來的行尸是不一樣的,那些行尸是閉著眼睛的,而他卻是睜著眼睛,看著我笑。
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臂,他的肌肉也和我翻了一個晚上的尸體的肌肉是不一樣的,那些尸體的肌肉要么是僵硬的,要么就是松弛的,我一按就陷下去的松弛;而他的皮膚就和活人一樣,富有彈性。
我這爺爺,保養(yǎng)得比我親爹還年輕!
我忍不住睜大眼睛問他:“你是活的,還是死的?”
他微笑不語,輕輕地?fù)u了搖頭,從棺材里爬了出來。
我好像從來沒有聽到我爺爺說過一句話,錢多多施法的時候會念咒,但我爺爺施法驅(qū)散女厲鬼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聲音,哪怕是提示我們來44號殯儀館,也是撿肥皂寫字的;女鬼們做鬼了還能跟人一樣說話,可是他卻沒有說話。
我在他的身上沒有感覺到一絲威脅,他給我的感覺就像那只黑貓一樣,擁有無邊的法力,能震懾鬼神,只不過,他和黑貓是兩個極端,一個暖,一個冷。
他無聲地落到地面上,朝餓鬼走去。
餓鬼畏懼他,之前還如洪水猛獸,現(xiàn)在在爺爺?shù)拿媲?,就跟只委屈的小狗似的,嚶嚶嚶叫著,一步一步往后挪?/p>
要是害怕,你們就跑啊!我忍不住吐槽,趴在棺材上,看著我爺爺怎么耍牛逼。
有些人,他們的背影很瘦小,但是就是能給人有力量的感覺。
我崇拜地看著我爺爺?shù)谋秤?,心里這種感覺簡直就是又恨又羨慕。羨慕他能在孟姑娘口中被描述成一個偉大的人,羨慕他看起來這么文弱卻能令諸鬼望而生畏,也記恨著為什么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這些流弊的人物一個個都神隱起來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但我更痛恨的是我自己,如果我擁有著和我爺爺一樣厲害的本事,我現(xiàn)在又何須怪罪他們不出現(xiàn)來幫我?
就在我以為,我爺爺要跟前天晚上那樣,手指虛空畫畫,畫出幾道符,將餓鬼給驅(qū)散的時候,令我嚇尿的事情發(fā)生了!
我爺爺走到餓鬼群中,抬起了手——給他們吃!
我嚇尿了,原本趴在棺材上,現(xiàn)在一屁股坐到地上!
“爺爺你做什么?”我震驚地問!
爺爺回過頭,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
餓鬼啃食的速度非???,在得到他的默許之后,所有餓鬼都撲上了他的身體,從手臂到肩膀,從大腿到腰肢,從軀干到頭腦,從血肉到骨頭!
僅僅5分鐘的時間,我看似流弊的爺爺,就這樣被餓鬼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了!
我驚呆了。
接著,我拍著胸口,劇烈地嘔吐!
第三個人,在我的面前被吃了!
“嗝——”一個奇怪的聲音出現(xiàn)了。
我一邊吐,一邊朝打嗝的聲音看去。
很是奇怪,不管吃了多少尸體、多少鬼魂的餓鬼,現(xiàn)在一個個坐在地上,揉著圓滾滾的肚子,打著嗝,那原本餓到發(fā)狂的扭曲面容,現(xiàn)在卻是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他們?nèi)嘀亲樱臐M意足地打著飽嗝,還挑著小指,用那十厘米長的指甲在剔牙。
一派飽食饜足的景象。
我愣了。
我想起爺爺那回眸一笑,在餓鬼的啃噬下,他笑得是那么云淡風(fēng)輕、仙風(fēng)道骨,似乎,是在想告訴我什么?
佛家曾有一則故事,說的是釋迦牟尼割肉喂鷹的故事,有一天釋迦牟尼佛碰上一只饑餓的禿鷹欲追捕鴿子為食,鴿子就飛到佛身旁求庇護(hù),佛為鴿子向鷹求情。鷹說:“你憐憫它,但我無以為食,我也會餓死!”佛于是割自己身上的肉喂鷹,乃至身上的肉都割光,割無可割了,佛便叫鷹自己飛過來吃肉。
此情此景,正如這則佛家故事再現(xiàn)!
爺爺他想告訴我什么?
這時候,有一個輕慢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你的選擇是什么?他們當(dāng)著你的面,吃了你的爺爺、你的朋友,你是要殺死他們,還是,超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