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視線落在了隔空的欄桿上,只瞧見一盞蓮花燈緩緩地升起,一個身著朱衣,頭戴紅閭冠,盤膝而坐的人影飄忽而上。
“腳踏實地云臺照,魑魅魍魎化為煙!”
他念叨一句,周身散出一陣煙,蓮花燈無風自滅,身子離地三丈,突然往下墜落,雙腳穩(wěn)實落地。
我心里吃了一驚,這人是誰?怎么會老端公的絕技“鬼抬轎”?
還沒等我發(fā)問,那人側身對老狐貍說道:“老仙兒,東北野仙之中,屬狐類性情乖張,最具靈根,好不容易修成仙體,眼看證道在即,何必自毀前程,挑起殺戮呢?”
“你倒趕巧兒,先是驅邪治鬼的路擋子,又有魁罡六鎖的東道派,那你是個什么路子?”老狐貍問道。
那人吃吃一笑:“咋?老仙兒,這么著急打聽我的底細,要是我凡夫俗子一個,沒啥擺得上臺面的東西,你是不是會直接把我一爪子巴拉巴拉撕碎?”
“你要是沒啥意見,這倆人我?guī)ё吡恕?rdquo;那人一邊用小拇指摳耳朵一邊說道。
奇怪?這人咋那么眼熟呢?我暗自嘀咕。
只是我和孫天奇不僅壞了它修煉的好事兒,還殺了它狐子狐孫,按它的心眼兒,決計不可能放過咱們。
“帶走可以,抬著他們的尸首回去!”果然,這老狐貍王八吃秤,是砣鐵了心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反正這倆人歸我,你要動手,我奉陪,只是怕老仙兒您年老體衰,遭不住我這血氣方剛,把您打殘廢了。”那人一副心不在焉,扣著耳朵,腆著大肚腩。
“打殘?小娃娃,你胡奶奶出道的時候,你還在娘胎里踢腳呢!”老狐貍也不廢話,掛起剛才從寄宿壇子里取出來的那把銅鎖。
那把銅鎖異常詭異,渾身泛著靈光,那老狐貍將它掛在脖子上,鼓著腮幫子憋足了氣兒。
呼!那狐貍血口一張,噴出一團火球來,那火球旋轉迂回,夾帶著呼呼的風聲,沖了過來,就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火球所到之處一片狼藉,柳樹枝一點即燃,噼里啪啦地冒起陣陣濃煙兒。
我捂著臉,那狐貍噴出的的火球,異?;馃幔厣系镊俭t全化作了一堆白粉,強光耀得眨不開眼皮。
但還沒等火焰吞噬過來,那紅衣小子一伸手,手指輕輕一點,急速旋轉的火焰竟然停下來了!
我詫異地看著他擋在前面,火焰離它的手指只有十公分,就像中間隔了一道天然屏障。
“像這種土到掉渣的火球,你也好意思吐出來?”那人埋汰一句,手指輕輕一彈,火球就被彈了回去,碎了一地,化作粉末狀的火星子,風一吹就散了。
我額頭滲出了汗水,這小子到底是人是鬼,。
“老仙兒,你五臟俱損,吐火的時候,喉嚨鼓動,明顯是中氣不足,你是不是覺得腹部燒脹,像是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這是補純陰太過的癥候。”那人一邊悠閑地摳著耳朵,一邊說道。
那老狐貍吃了一虧,也不敢再貿然出手,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明人不做暗事,敢跟咱們老胡家作對,就不怕被人知道底細。你到底是誰?”
“對啊。”我喊道:“大哥你到底是哪路的?”
我打小不受人待見,別說這么厲害的角色,朋友都沒幾個,除了二爺有這本事兒,但體格不像啊,二爺瘦骨嶙峋,哪像他,大肚便便!
“小七啊,你怎么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啦?”那人慢悠悠地回過頭。
獐頭鼠目,一副欺神騙鬼的模樣,除了那老皮子王乾還能是誰?
“王乾,你咋來了?你是端公?”我疑惑道。
他愣愣地摳著耳朵,一副舒服的模樣:“是啊,民間端公。我看你沒回來,到沐老板家找你了,后來知道出事兒,就追來了。”
“瞧瞧你,缺練啊,身子糟踐成這樣?”他嘖嘖地嘆了口氣兒。
我腦子嗡嗡的,誰能想到這個欺世盜名,愛耍把戲的老皮子,會是個驅魔治鬼的端公呢?
不過,不由得我不信,剛剛上樓的那一手,就是老端公的絕技:鬼抬轎。當初我和二爺在拐磨山見識過,錯不了。
“小七。”王乾沖我身上嗅了嗅鼻子:“你身邊那只女鬼呢?怎么不見了?”
我心里一沉,難道這小子早就發(fā)現玉嬌了?
“你啥時候發(fā)現的?”我問。
他擦了一把鼻子,然后伸出食指不講究地摳了起來。
我苦笑了一下,能力越大,怪癖越多么,孫天奇是潔癖的面癱,這王乾是邋遢的皮子。
“她三魂被打散了,正收聚在主心燈享受人間香火。”我答道。
他愣愣地點了點頭,十分不雅地把食指上的東西彈了出去,問道:“咋?我給你的那包天南星沒用上么?”
“用上了,但是治標不治本,老狐貍是鐵了心要‘殺過’。”我嘆了口氣兒。
“喂!你們太不把老身放在眼里了吧?”那老狐貍喊道,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我瞪了王乾一眼,說道:“現在可不是閑話家常的時候,咱先擺平那只老狐貍。”
那王乾往身上蹭了一下手指,轉過身對老狐貍說道:“老仙兒,你喊我啊?”
“老身東北胡家三排七座,胡蓮花。”老狐貍自報家門。
“哦。”王乾掰掰手指,一副愛搭不理。
“哦什么?大哥,按規(guī)矩,你也得自報家門?。?rdquo;這小子騙人的那機靈勁兒哪去了,怎么關鍵時刻就犯渾。
難道穿上端公的法冠法袍就掉智商么?
“陰陽造化百千般,太素還須四字量。
指下推尋宜仔細,妙旨精微不泛常。”
王乾逐字逐句,慢條斯理吐出。
那老狐貍聽罷,手足無措,一雙眸子凄零地顫抖著。
“你是濟藥堂的,那‘應鼓子’是你什么人?”老狐貍迫切問道。
“應鼓子是咱藥堂掌柜,算我半個師傅,怎么,你們是舊識?”王乾問道。
我心里納悶了,王乾怎么念了句詩,對方就認慫了?
“是‘太素脈訣’中的四句口訣。”孫天奇解釋道。
這《太素脈訣》相傳是明代青城山人張?zhí)兀右詺w納總結,整理出的,流布世間,所以后來就管這種相法叫太素脈法了。
《四庫全書》總目曰:太素脈法一卷,不著撰人名氏,其書以診脈辨人貴賤吉兇,原序稱唐未有樵者,于崆峒山石函得此書。
“診脈辨認貴賤吉兇”,也就是只需要手指一沾你的脈搏,你的生老病死,吉祥兇災都只在這一脈之間。
這也便是我先前說的,過脈神術。
“那藥濟堂就是過脈出的名,尤其是掌柜的,被人稱之為‘應鼓子’。”孫天奇解釋道。
“應鼓子?”我詫異道。
“對。”他繼續(xù)說道:“因為他看病‘應手而愈,其效如桴鼓’,得了個‘應鼓子’的名號。他開方治病有幾個特點:一是快,望聞問切,理法方藥一氣呵成;二是用藥量輕,尋常癥候,異癥邪風,一劑藥就痊愈。”
“小子,你倒打聽了不少嘛。”王乾笑道。
孫天奇愣愣地點頭,也不搭腔。
“藥濟堂的小子。”老狐貍喊道:“我看在你師傅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但他們倆必須拿來祭我的狐子狐孫。”
王乾搖搖頭:“老仙兒,你錯了,現在不是看你計不計較,是問他倆樂意放不放你走。”
“不成!王乾,這里十幾條人命,咱不能讓它逍遙法外!”我說道。
但是此話一出,我察覺到脖子一陣瘙癢,黑色的膿血流了出來,竄出一股狐貍的腥臭味兒,我只覺身子一軟,撲倒在地。
“小七,你咋了?”王乾扶起我,用手指沾了些黑血,沖鼻子嗅了嗅,頓時灰下臉:“有毒?”
“終于發(fā)作了么?”老狐貍譏笑道。
“咋中毒的?”王乾擔心地問道,要想根治,先知來源。
我回想了一下,脖子上的傷是那只臭狐貍咬的,怕是遭了它的暗算。
“不錯,是我孫女所致。我孫女從小食五毒修煉,體內儲存毒素,你被它咬傷,加上剛才劇烈運動,怕是這會兒已經毒侵五臟。”
“別怕。我這就送你回藥堂。”王乾眉頭深鎖,一頓焦慮。
但這當頭,那老狐貍不安分,戴著那把銅鎖,鼓足了氣,吐出一條火龍,將四周的柳樹枝點燃了。
滾滾的濃煙籠罩在大樓上空,遮天蔽月。
“你們就葬身火海,化為焦炭吧!”老狐貍對著夜空狂笑不已。
王乾怒瞥一眼,嘀咕道:“冥頑不靈!”
只見他直挺挺地站在火海之中,左手提著一只銅色的小鑼,右手拿著一支小木錘,輕輕一砸。
鏘!余音繞耳,回蕩不絕。
只瞧見四周的火海被震開,王乾一個奔突,沖到了老狐貍的前面。
那老狐貍聽了鑼聲,竟然怔住了,一動不動,呆若木雞。
王乾一把掐住了老狐貍的脖子,動作干凈利落。
“我老胡家·····”老狐貍被掐的出不了氣兒。
“不死不休是吧!”王乾一把扯下它脖子上的那只銅鎖,扔得遠遠的。
咔擦!老狐貍的脖骨被掐碎了,七竅流出鮮血。
王乾慌張地抱起我,一邊跑一邊埋怨:“你這瘋子,就愛逞強,瞧瞧你的小身板,哪還有塊好的?”
我聽他說話的語氣,想起了我那心心軟嘴硬的二爺,只是頭暈腦脹,狐貍毒混著血脈四處游走,立馬就沉下了意識。
大火肆虐,我想起了沐云雅還在樓下游樂場的玩具屋里。
“快···沐云雅在樓下玩具屋里。”但我說完這句話,就不省人事了,耳邊全是呼呼的火聲,樓下傳來了一陣警笛,消防車急忙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