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磨山的夜色很沉,烏云浮動。
二爺說,與其腹背受敵,不如主動出擊,請下陰神來談一談。
但是陰神都是死心眼兒的,哪有什么情面可講。
但是二爺已經(jīng)想到了辦法,準備軟硬兼施,俗話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老八大撒冥紙錢,拐磨一動,陰神就會現(xiàn)身。
我和二爺分坐在拐磨兩旁,老八拿著紙錢一沓一沓地往火盆里送。
二爺抬頭瞇了瞇眼:“子時到了,大撒冥紙錢!”
老八聞訊,機械般地開始燒紙。
“小七,記住,等會兒要堅定意志,不能著了陰神的道。”
我暗暗地記住,只希望老八手里的紙錢能夠燒到子時過的分量。
不知何時開始,四周的風(fēng)好像停了,地上的月光騰移,然后逐漸被烏云吞噬。
“來了!”二爺眼色一變。
只感覺周圍的氣溫下降,火盆里的火瘋狂地搖曳。
“咯吱~”拐磨動了一下,然后開始旋轉(zhuǎn)。
老八咽了口唾沫,一張一張地?zé)堝X,每燒一下,拐磨就轉(zhuǎn)了一圈。
沉靜的夜晚,烏云蓋頂,一盤無人推使的拐磨吱悠悠地轉(zhuǎn)著。
然而,幾十分鐘之后,拐磨突然停止了。
“糟了,紙錢不夠了!”老八一臉晦氣地轉(zhuǎn)過頭來。
那拐磨一停,四周刮起無名旋風(fēng),吹翻了火盆,紙錢攪在了一處,嚇得老八倒栽在地上。
我沖過去準備扶起老八,這當(dāng)頭,二爺喊道:“小心,老八有問題!”
這話一出,為時已晚,只看見拐磨的把兒指著老八,老八兇相畢露,對我詭異地一笑,趁機抓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覺自己的雙腳在上抬,脫離地面。喉嚨被壓迫著,即使想喊救命也沒可能。
老八提勁兒很大,擺明了想置我于死地。
嘩啷~
嘩啷~
兩聲虎撐響,二爺拿出家伙事兒走了過來。
“放開我徒弟!”
然而,“老八”嘿嘿一笑,又多使了一分力道,我的喉嚨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因為缺氧窒息,太陽穴鼓動,青筋突兀。
“再不放手,我就拆了你的真身!”二爺放出狠話。
對于鬼神而言,真身是它們的第二肉體,如果沒有了真身,那就虛無縹緲,連個安身立命的所在都沒有了。
“老八”幽綠色的眼睛一顫,慢慢地松開了我。
此時,二爺拿出四只茶杯疊成金字塔形狀,然后從上至下倒?jié)M了水。
嘩啷~
嘩啷~
“虎撐虎撐聽我言,擋子先生坐在前。
手拿搖鈴晃一晃,八方游魂賞個臉。”
二爺先來了一段開場口訣,聲音回蕩,口訣一出,四周的溫度開始回升,拐磨又開始運作,慢悠悠地轉(zhuǎn)動著。
見狀,二爺收了收心神,又念道:
“虎撐一響你細聽,朗朗乾坤自分明。
先生在前問你話,座下何人報上名?”
嗚~“老八”鼓著腮幫子叫喚一聲,然后猛地坐起,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二爺。
“老東西,你究竟是誰?能喚我出來?”“老八”面部變得有些猙獰,語氣也壓根兒不和善。
二爺趕緊作了個揖:“陰神大人有禮了,小弟不才,是個路擋子先生。”
“想不到這個世上還有路擋子,真是稀事稀事。”
那“老八”打量了一下,臉色陡然一變:“昨晚就是你們壞了我的好事!”
二爺苦笑了一下,昨晚陰神打算直接燒死老八的,卻誤打誤撞地被我們爺倆給救下了。
“小弟冒昧,有幾句話想跟陰神大人聊一聊。”二爺拱手拜道。
“我跟你沒什么好聊的!”“老八”雙目一凸,一副恨不得活剮了我們的表情。
“不聊也行,那你也別為難這位事主了。”
它瞇了瞇眼睛:“怎么,憑你一個老東西和一個乳臭未干······”
還沒等它說話,二爺已經(jīng)撂出了大定五子鏡,二爺說過,對于一些談得攏的,咱就客客氣氣地請走人家就成,但要真遇上這些不開眼的野路子,咱也得有強硬的手段才行。
不掏點干干貨出來,它當(dāng)真以為我和二爺只是走江湖的蹩腳郎中嗎?
看到大定五子鏡,它先是一愣,然后正色道:“別以為我怕你,下面有規(guī)矩,遇上吃‘陰間飯’,也要留門路。”
吃陰間飯,也就是指那些跟鬼神打交道的一類人,比如陰陽先生,和二爺這樣的路擋子先生。
我心里默然一笑,你能不怕我二爺?shù)拇蠖ㄎ遄隅R嗎?二爺這還沒出全部的實力呢,你就慫了,看來這次談判還是有戲的。
二爺把大定五子鏡擺在地上,然后擺手,口音拖長地說了個:請~
那“老八”飄飄然從地上飛起,然后慢慢地坐落在二爺跟前兒。
“先請一杯茶,謝謝游魂來賞臉。”二爺跟唱大調(diào)似的念叨一句。
它瞥了一眼地上的四杯茶,然后臉皮子一抽,就看見最上面的一只茶杯被喝光了。
我看著也挺新鮮,原來鬼神喝茶是不沾手的,心念一動,這茶水就算喝光了。
我聽二爺說過這里邊兒的門道,這四盞茶叫“和氣茶”,是個門面,只有野路子喝了它才談得攏,如果茶杯崩了,就表示這次和解壓根兒沒戲。
“未請教座下是哪路陰神大人?”二爺笑道。
“招魂小引。”它皮肉不動地說道。
招魂小引,說白了就是引魂歸陰世的,在前往鬼門關(guān)的路上有一小段的陰陽路,需要這些陰魂差使帶著生魂下去。
因為人死后開始時毫無知覺的,這個階段稱之為:中陰身。所謂中陰已謝,前陰未明。要是沒招魂小引帶路,生魂就只能游離浪蕩,徘徊在不陰不陽的?;闹?。
“在下鄒占云,鬼門路擋子。”二爺客氣道。
“說吧,你想怎樣?”它皮肉一抽,直接挑明主題。
“招魂使,不知道這位債主是如何開罪您的?”二爺問道。
說到這個,這家伙好像急了,從地上一拍而起,拐磨就跟陀螺一樣使勁兒旋轉(zhuǎn)。
“您別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二爺趕緊賠笑,陰神果然是不開眼兒的主,話不投機半句多。
二爺擺手請道:“您老先再喝杯茶,消消氣兒。”
“游魂賞臉第二杯,有話擺在明面兒說~”
咕嚕~一聲,第二杯茶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你可知道我為什么會在這后山?”它問。
“請招魂使明示。”。
細說之下才知道,原來它很早以前就被人請到了后山,而在此之前它并不是一只招魂小引,而是一只投不成胎的怨氣鬼。
這讓我想起了我家那只討債的老牛,就因為我爺爺泄了它的魂,讓它徘徊在喇子山不去。
至于這只陰神,生前被人一把火燒了全家,就跟熱湯潑老鼠一窩死一樣,所以怨氣不平。
“那是誰干的呢?”二爺問。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魂魄無依漂泊了很久,直到附身石像。”
后來,是一位能人收了它的魂,給了它石像安身,但那時候那位能人收了只厲鬼,厲鬼與冤鬼可不同,冤鬼業(yè)力未成不會害人,但厲鬼害人那是不由分說,不講情面的,尤其是那種喜歡找替身的。
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只陰神為了報恩,就決定幫他鎮(zhèn)壓這只厲鬼。
“難道說,那只壇子····”二爺臉色一沉。
“這小子種的因,必須自償惡果。”陰神厲色道。
二爺心灰了一半,這老八咋那么鬧心呢,非要鼓搗人家的破壇子,現(xiàn)在可好,債主找上門,自討苦吃。
“你現(xiàn)在知道原委了,我相信鬼門的人也是知道因果循環(huán)的。”說著,它顛顫著起身。
它說的沒錯,二爺說過咱路擋子先生宗旨里有一條叫:俯究因果,廣修善緣。也就是說插手不得的因果之事,就算咱本領(lǐng)再大也不莫管。
就好像二爺講的古里面的那個婦女,當(dāng)年二爺不是也沒管嗎?就是因為欠債人是大奸大惡之人,惡果必須自償。
“不成!”二爺吼了一聲:“老八只是好酒,純屬無心之失,罪不至死,僅僅因為一個壇子就要人性命,手段未免有些心狠!”
那陰神看二爺撂狠,甩出一張兇臉,鼻子眼睛不斷地抽搐。
“陰神大人,談判不成仁義在,我勸你莫要動手。”二爺還是客客氣氣地。
此時,地上的和氣茶開始波動,很明顯,要是這玩意崩了,那就意味著談判失敗,咱們就必須跟它干上一架了。
二爺拿虎撐嘩啷~搖晃一下,然后敲了敲地上的大定五子鏡,里面的五個胖娃娃開始呼呼地轉(zhuǎn)圈,鏡面透出幽黃色地光。
接著他又從鏡子里抽出一根銀晃晃的銀針,拿捏在手。
“這是~十三針!”它嘴里發(fā)出嘶地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二爺震懾到了。
我舔了舔嘴唇,幾乎忘了脖子上的疼痛,二爺終于要拿出看家本事兒了!
但是地上的茶杯還在波動,似乎有點扛不住了,和氣茶一破,那就真的覆水難收了!
時間在僵持中流逝,四周反而開始燥熱起來,“老八”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一張臉像燒焦的土豆泥似的。
“這是你自找的!”說著,它毫無顧忌地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