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邊兒上的龍十八卻笑了出來:“那人要浮出水面了。”
他只有短短一句話,我深深吸了口氣,豆大的眼淚珠子當(dāng)即就順著臉往下掉,這次,不再是裝的。
這好端端的人,一個電話過來,說沒了?
你笑什么?
我暗中攥緊了拳頭,龍十八也不忙,笑瞇瞇的說:“這次你怎么相信你老爹是真死?”
搖搖頭,我站起來沖龍十八說:“要走的話,一起吧。”
說完我也沒給他說話的機(jī)會,站起來就往外面走,龍十八抱著丫丫的靈位跟了上來,剛才還笑瞇瞇的人,現(xiàn)在卻皺緊了眉頭。
“我估計(jì)那個歡歡母女兩兒的尸體,就在你們那兒,這次逼你回去,可能就是想要做個了結(jié)。”
車子里面,龍十八沖我說了句。
他臉上挺糾結(jié)的,倒是我張口問了句:“這跟你也沒啥事情,去了你也就跑不脫了,趁現(xiàn)在還有機(jī)會,你自己琢磨下。”
話剛說完,龍十八一腳踩下油門,這才慢悠悠的給我講:“那老婆子也真是讓人不省心,我倒要瞅瞅哪個不開眼的能往煙三婆頭上算計(jì)。”
我心不在焉的笑笑 ,從這縣城距離我家得有三四個小時(shí)的路程,干脆睡起覺來。
一路上睡的那叫一個安穩(wěn),只是總看見老爹的那張臉,他一直沖我笑,笑容說不出來的森然。
呵呵,龍十八這老小子要說沒去過我們村兒,那是假的。哪兒有近路,哪兒有小道他都一清二楚,居然比我這個土生土長的人還熟悉。
心里煩的不行,我摸了根煙抽,吸上一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火辣辣的痛。
車子內(nèi),仿佛有一雙眼睛在后面盯著我,這種感覺習(xí)慣了,也就沒啥可怕的了??偛荒芡壹贡彻缮铣兜粢粔K肉吧?
坐一旁的丫丫有些好奇,拍了拍我的臉:“我說你這缺心眼兒的,今兒咋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龍十八笑了笑:“你難道以前沒有看出來這小子全是故意裝給我們看的么?故意示弱,就是想瞅瞅我們有啥心思,把自己整的像個黃花大閨女似的。”
丫丫張大了嘴,又往我臉上拍了幾下,說道:“連我都給你騙了,小小年紀(jì)這么對心眼?”
到村子時(shí),幾乎不等龍十八停好車子,我打開車門就往家里跑去。一路上,不少人都用怪怪的眼神看我。
“這娃兒,跟那老婆子跑出去鬼混,這不惹得神靈開怒把自家老爺子給克死了。”
平常戳著我脊背股嚼舌頭的人不在少數(shù),今兒這種情況我也見怪不怪,這都是沾了阿婆的光,也不知道以前她是不是干了啥得罪人的事兒?
這才沖到家門口呢,我整個人就懵了,一口大紅棺材不偏不倚正對大門,這是無妄之災(zāi)的擺法兒。
這村子家家戶戶貪心不足,也不知道從哪兒聞見要從這兒修股路,幾乎家家都圍了個大院子,就等著占地時(shí)能多討點(diǎn)好兒。
不過這地占了七八年也不見個消息,當(dāng)下也就沒人在念叨。
院子里站著不少人,帶著孝布,哭著真假喪。聲兒喊得老大,就是不見這臉上有眼淚珠子。
都說貓哭耗子假慈悲,之所以成這局面,多數(shù)是因?yàn)榘⑵诺年P(guān)系。這也是老娘不待見阿婆的原因,每知道我跟著阿婆溜出去后,回來得挨上一頓揍。
這不,看見我丟了魂的站門口,眼尖的老娘拿著一根哈喇刺就來了。
這老娘卻是我的后娘,至于親娘的話從來沒有看見。
“你個小挨砍的回來挫球玩意兒?給老娘滾,這里不是你家。”拿著哈喇刺就要來裹兒我。
以前吧,老爹為這家愁白了頭發(fā),氣出了皺紋,全念著這好。這一忍就是十幾年,這衣服撩開隨便按一按,都是這老娘給我整出來的疤兒。
這舉起的手還沒有來得及往下落呢,便聽‘啪’一脆響兒,這一瞬,院子全給靜了下來。
老娘捂著臉,當(dāng)即就愣在了原地,甚至手都還保持著舉起來的動作。
“老子忍了你十幾年,你給老子扣著心窩子說,我老爹是不是你給害死的?”
我一把揪住這娘們兒的衣領(lǐng),那攥緊了的拳頭,差一點(diǎn)就往她鼻子上招呼。
趕來的龍十八給我拉邊兒上:“先敬死者。”
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我走到大紅棺材面前當(dāng)即就跪地面兒了,不容分說咣咣就是兩個響頭磕下去,腦門兒都出了包兒。
“老爹,對不住了。”
站起身來,在那娘們兒的尖叫聲中,我使出了勁兒,愣是給棺材蓋兒推了。這院子里當(dāng)即就扎開了鍋,尖叫著:“這小王八蛋子干啥喲?”
看著棺材里的老爹,我抿緊了嘴,心窩子里跟有刀子在扎似的。
龍十八也走到邊兒上往里面瞅了眼,那臉色變幻的厲害,最后一言不發(fā)的該上棺材蓋兒,上了柱香沒有在說話。
啥平常八竿子打不著的二大姨,三大姑之類,手指頭就差戳到我腦門兒上,扯著嗓門兒罵:“咋滴,你還有這個家了,整不好你老爹就是被你克死的。”
我陰沉著臉站原地,整個人氣得直打哆嗦。
“行了,吼吼個什么,還越說越往人家頭上扯了,我說你們這些個娘們兒,平常不見你們許點(diǎn)好,這一張嘴全是缺的話。”
許老爺,雖然同姓,卻和我家沒有多大的親,全村而唯一一個不為難我和阿婆的人。
被這么一聲大罵,幾娘們兒縮了縮頭,傳言許老爺當(dāng)年可是扛過槍的土匪頭子。手上要說沒點(diǎn)血,誰信,這也是很多人都怕他的原因。
他拍了拍我:“越子,啥都不要想,你老爹的死跟你沒啥事情。也別聽這些娘們兒亂嚼舌頭,今兒我看誰敢在往越子腦門兒上戳一下指頭?”
說到后面,許老爺很有氣勢,這些娘們兒連眼睛都不敢瞪。
我牽強(qiáng)的笑了笑,整個人跪在了老爹棺材前兒,院子靜悄悄的。那眼淚珠子一個勁兒往下掉,你說為這家操心了幾十年,也沒啥享福的日子,就這樣走了?
這才跪下呢,這院子里面就刮起了一陣陣風(fēng),涼的讓人只打哆嗦。
“還說沒你事,這好端端的你一來,咋就起了陰風(fēng),你給我滾出去。”
這娘們兒鐵定還在記恨我剛才那一巴掌,這不逮到了機(jī)會,準(zhǔn)備不死不休了。
許老爺二話不說,兩大步跨過去,沖她臉上就是一耳刮子,聽著那聲兒明顯比我剛才那下還要用力。
這一下,愣是給這娘們兒打懵了。
愣了幾秒,撒潑似的做地面嚎啕大哭起來,剛才給老爹嚎喪時(shí),不見她掉一滴眼淚,現(xiàn)在這委屈樣兒,眼淚唰唰掉。要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我們合著欺負(fù)她。
龍十八看了眼這娘們兒,眼神有些不對勁兒起來。
我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當(dāng)下擺擺手說道:“她就這鳥樣,以前我也沒少見,受點(diǎn)啥委屈跟一瘋娘們兒似的。”
他吸了口氣,沒有在說話,只不過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天也要亮了,嚎喪的人也是慢慢散去,我知道是因?yàn)樽约簛淼木壒?。不知道為啥,從小在村子里根本不受待見,這也是我為啥總粘著阿婆。
那娘們兒做地面看我眼神兒,幽怨的不成樣子,就跟是我害死了老爹一樣。
其實(shí),自己心里也沒個譜兒,老爹到底是不是因?yàn)樽约憾溃?/p>
許老爺生怕這娘們兒又往我腦門兒上戳指頭,搬了個板凳來坐那兒吧嗒吧嗒的吃煙。
“越子啊,你阿婆呢,咋不見她跟你一起來?”
吃了兩口,許老爺突然問了我一句。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張了張嘴后我苦笑出來:“阿婆有點(diǎn)事情,暫時(shí)還回不來。”
許老爺當(dāng)即就沖我瞪起了眼珠子,說道:“啥事還能比送人重要,這老婆子是不是人老了,腦袋不靈活了?”
看見我不說話,他也消停了會兒,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又來,尤其明顯。
龍十八回頭看了眼許老爺,沖我說道:“這天氣悶得慌,我出去透透氣兒。”
他饒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抱著丫丫的靈位就走了出去,還沒走遠(yuǎn)呢,許老爺老湊我面前問道:“越子,我看這個人有些不對勁兒,你從哪兒請來的?”
“哪兒不對勁兒?”
我下意識反問一句,許老爺拿著煙槍往我腦門兒敲了幾下,說道:“我也不知道。”
這是幾個意思?
當(dāng)時(shí)也沒有往心里多想,一直跪在老爹棺材面前,短暫的揪心后就是滿腦袋的疑問。
到底是誰在算計(jì)我?迷迷糊糊中,我跪在地上睡了過去??偢杏X有人在我耳邊吹氣:“娃兒啊,你怪阿婆么?”
隱隱間,院子里面還有動靜,當(dāng)即我睜開眼睛就往身后看去,可什么東西都沒有,唯一的許老爺也是睡迷糊了。
“越子,剛誰和你說話?”
我臉色一緊,看著許老爺不答反問:“你剛才也聽到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臉色難看得厲害,說該不會碰到邪乎事兒了吧?
我問他說聽見什么,許老爺迷迷糊糊的,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就一口咬定,先前他就是被這聲兒給嚇醒了,就跟在耳朵旁邊吹氣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