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煙鬼說:“我們這行是一個古老的行業(yè),古代帝王先是人殉,后來漢朝之后,多用陶俑,后人用不起陶俑,就開始用紙扎成紙人殉葬,慢慢的就有了我們這一行,我們這一行從古代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很多人認為扎出來的紙人紙馬等物,只是賣與辦喪事的人家。
如果你是這么認為的,那你就錯了,因為白天做的是辦喪事生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可就是死人的生意了。正所謂,扎彩匠,扎鬼紙,扎來鬼紙祭陰陽。因為我們的院子里擺滿了紙人紙馬,靈屋鬼轎,金山銀山,這些都是陰間的搶手貨,于是晚上有時也會有孤魂野鬼光顧,因為很多孤魂野鬼得不到拜祭,在陰間照樣窮困潦倒。
紙人一般先用高粱梃子扎出骨架,然后用紙糊上身子,做出衣服,最后用筆勾畫出眼睛,這樣紙人就做成了,如果當替身的話,就直接給紙人開光,在背后貼上八字,做人的替身。
可是這樣的紙人沒有靈氣,沒有靈魂,是我們扎紙匠最常做的,可是還有一種紙人,有生命,有靈識,就像人一樣。”
我說:“和人一樣?”
老煙鬼點點頭說:“和人一樣,就像我門后的兒子,他就已經(jīng)有了靈識。”
我說:“什么?有了靈識,怪不得我看著有點詭異,大爺你兒子既然有了靈識,能成人嗎?”
老煙鬼搖搖頭說:“紙人雖然有靈識,但是畢竟是紙做的,不會變成人的,但是紙人身上有人的血脈,燒了之后,可以變鬼,可以轉(zhuǎn)入輪回,到時候,可以投胎魚鱉蝦蟹,然后投胎帶毛的生靈,最后可以成人。”
我說:“大爺您說的這些是真的假的?我聽了怎么這么玄乎。”
老煙鬼聽了沒有說話,他自己打開酒瓶,拿過來一個碗,咚咚咚倒了一大碗酒,端起來一口氣喝了下去,這時老煙鬼本來有點渾濁的眼,竟然閃出靈光,他擦了擦嘴說:“真假我不敢說,可是我給你們講一件事情,你們就能明白了。
我這個人,從小命賤如狗,身上犯孤煞星,沒出生,先克父親,五歲多又死了娘,沒有爹娘的孩子苦呀,那個年頭,有爹娘管的孩子,都吃不飽,沒有爹娘管的孩子,更是如一棵枯草,受不住風吹雨打。
我眼看就要餓死了,莊上的扎紙匠救了我,后來收了我,做他的徒弟,用師父他老人家的話說,我這個人命犯孤寡星,以后沒有妻兒,做個扎紙匠,也是一門子養(yǎng)家糊口的手藝,就這樣我跟著師父學了扎紙這門手藝。
跟著師父學手藝,我慢慢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秘密,那就是師父那里有一對金童玉女,從來不讓我碰,那對金童玉女也從來不賣,一直在師父的房間放著。師父還有個習慣,那就是先扎好紙牛紙馬在那里等著,不出三天準有人上門來讓師父扎,而且扎的數(shù)量正好是來人要的數(shù)量。
這些秘密纏了我好久,有幾次我問師父,師父都是笑而不答,在我十歲那年,那時候全國已經(jīng)解放了,由于扎紙人是迷信,我?guī)煾付际前档乩镌幸淮?,莊上死了人,那家人暗中拜托我?guī)煾?,讓我?guī)煾冈鷥蓚€金童玉女,下去陪伴亡者。我?guī)煾冈弥?,就放在南屋里,早上有事,吩咐我晚上給莊上的那家人偷偷的送到墓地里去。
這個是迷信,可不能讓別人看見,到了晚上天快黑的時候,死人的家里人已經(jīng)去上墳了,臨走時吩咐我給他們送去,走小路別讓人看見。
我答應了人家,到了南屋里,忽然發(fā)現(xiàn)那兩個紙人有點不對勁,一般師父扎的紙人,眼神都是草草的點一下,可是這兩個紙人的眼神卻和我們平常的人差不多,不知師父為什么把這兩個紙人畫的這么精致。紅紅的嘴像是凃了血,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我看著紙人,那兩個紙人好像也在看我,因為我整天和紙人為伍,對這些紙人,根本就不害怕,抱起兩個紙人,我先是一愣,兩個紙人居然很重,好像里面加了東西,師父扎這兩個紙人的時候,正好我沒有在,不知師父加的什么東西。
師父加東西,肯定有師父的用意,我就沒有想那么多,抱著兩個紙人就走,當時害怕被村上的人看見,直接走了小路到死人的那家墳地里。到墳地里之后,我問死人家給兩個金童玉女起什么名字,他們給起了名字,我把名字寫到背后。
這些紙人燒的時候,必須吩咐明白,讓紙人過去干什么,不然到了那邊欺主就麻煩了,給紙人寫好名字吩咐好之后,我就念開光咒,這是給紙人開光,讓紙人有靈識。開完光之后,那家人燒好了紙錢,把紙人也放進火里燒著了,一燒紙人,竟然吱吱啦啦的往外冒血沫子。這些紙人究竟加了什么東西?里面竟然有血沫子。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燒完了紙之后,有主事的人喊道:“回了……大步走……莫回頭……陽人莫走回頭路……陰人莫盼回頭人。”
那些人都走了,上墳有個規(guī)矩,那就是燒完紙之后不準回頭,過了五七,人為人,鬼為鬼,人鬼不是同路人,這時回去的時候,千萬不能回頭看,如果回頭看,弄不好,會看見陰人,和那個已經(jīng)變成陰間的東西。
這些人因為沒有回頭,就沒有人看見我自己留在那里,等我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人都走干凈了,于是趕緊的走,剛走了幾步,忽然背后有人喊:“師弟留步,你給俺爹捎句話。”
我當時頭皮就啪啪的炸起來,剛才的人可是都走了,怎么還會有人喊我?guī)煹埽课抑肋@個是鬼叫人,不能回頭,必須趕緊的走,于是我加快腳步,就往前走,這時我身后大喊:“師弟別走,我是俺爹扎的紙人,咱們雖然沒有說過話,可是咱們是住在一起的。”
紙人?我聽到這里,心里不由的犯起嘀咕,難道是紙人活了?師父可是說過,這些紙人用火一燒,到了那邊就成了真人,紙人既然活了,我得趕緊看看,這個紙人到了那個世界什么樣。
我一回頭,看見還正在冒煙的灰燼里,站著兩個和我差不多的小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那個男孩身上穿著綠馬褂,帶著瓜皮帽,大大的眼睛,咕嚕亂轉(zhuǎn),白白的一張臉像是紙一樣白,腮幫子上涂著胭脂,嘴唇像是血染過一樣。
那個女孩穿著一身紅衣服,梳著兩個小辮子,也是大眼睛,白白的一張臉,腮幫子上涂著胭脂,嘴唇似血,我看到這兩個孩子,一下子愣住了,這兩個就是剛才燒的紙人,已經(jīng)燒完的紙人,竟然活脫脫的又站在我的面前。
我當時心里那個害怕勁就別提了,感覺到一陣陣陰風吹到身上,這時那個小男孩說:“師弟你別怕,我們不會害你的,我喊住你,主要的是讓你給我爹捎幾句話。”
我膽戰(zhàn)心驚的說:“你爹是誰?我只認識人,不認識鬼,你們還是找別人吧,我是活人,不是陰差。”
紙人說:“師弟你這個人真是的,你師父就是我們的爹,爹養(yǎng)我們十幾年了,我們這樣走了,感覺對不起我爹,可是我們做紙人,做的太痛苦了,只能在屋子里轉(zhuǎn),不能出去,現(xiàn)在我們自由了,可以到處去看,你回去跟我爹說一聲對不起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