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墳-9

我正驚慌失措的時候，忽然被丁玄一把拉住，他問我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他不是和我說讓我呆在家里了嗎。

我驚魂未定，加上頭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是看看人群又看看丁玄，最后才擠出幾個字來：“二順哥他媳婦站在人群里。”

但是接下來丁玄卻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我，又說：“你是怎么了，這里哪里有人群，明明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聽見丁玄這樣說，我再次看向人群，人群卻已經(jīng)不見了，就連哭泣的女人也不見了，更重要的是剛剛圍著人的地方，只有一堆不知道是誰家新燒的紙錢灰燼，在旁邊還有已經(jīng)燒得七零八落早已經(jīng)完全熄滅的香。

我于是立刻就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丁玄見我已經(jīng)徹底懵了，這才說：“我們回去再說。”

然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拉呆滯的我，就把我?guī)Щ亓思依铮氐郊依镏笪也派陨愿杏X自己好像清醒過來一些，丁玄則弄了一碗水，用紙錢在上面燒著左右繞了繞，然后讓我喝下去。

我一口氣把水喝完，喝下去之后果真那種恍惚感就感覺消散了不少，周邊的一切也開始感覺漸漸真實了起來，只是剛剛河邊的事卻依舊在心里真真的，我這才有些心虛地問丁玄：“剛剛在河邊你真的什么都沒看見，那個淹死的孩子和她母親……”

丁玄冷冷地打斷我：“河邊除了我們兩個根本沒人，更沒有被淹死的孩子。”

我開始覺得脊背有些涼了下來，母親聽見我們之間的談話，問我們說這是怎么了，丁玄和母親說我估計看見了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應(yīng)該是招惹到什么了。

我就悶著一直沒說話，滿腦子里頭都是那個淹死的孩子的腳踝，和那一雙腳踝上的黑色手掌印，之后悄悄問母親：“那河里淹死過人沒有？”

在我的記憶力好像沒有淹死過人的樣子，母親倒沒有像丁玄一樣一口否定我，而是耐心地看著我，問我說看見什么了，我于是把看見的經(jīng)過和她說了一遍，哪知道母親聽了驚得當(dāng)時就說不出話來，然后她才說：“你說的這是郭寡婦家孩子啊。”

聽見真的有這么一回事，我急忙問說：“真的有這樣的事？”

母親說：“這說來就巧了，郭寡婦是和你爺爺一輩的人，要真說起來，她丈夫就是當(dāng)初和你爺爺一起鋤夜地的人，而且正是那個上去拉你爺爺差點被一鋤頭劈到的人。”

聽見李寡婦家竟然能扯到這一茬，我自己也是驚，于是就繼續(xù)追問母親說這倒底是怎么回事，母親說這些她也沒有見過，也是嫁過來之后聽人說的，郭寡婦丈夫叫郭大寶，她說為什么爺爺村里人都喊他郭老四，就是因為郭大寶這個人。

我們家姓木，可是村里人卻都喊爺爺郭老四，就是因為爺爺和這個郭大寶交情非常好，甚至好到了穿一條褲子的地步，郭大寶在家里排老三，爺爺比他小一些，于是村里人就把爺爺當(dāng)成了他家的老四，所以才有了郭老四這個稱呼，這也是為什么爺爺發(fā)瘋郭大寶上前去拉的原因，就是有這一份交情在。

郭大寶其中有一個兒子，就是我在河邊看見的那個，在十歲的時候去河里游泳淹死了，母親說要真說起來，他家這個孩子我還應(yīng)該喊一聲叔叔呢，他比父親年紀(jì)也就小一兩歲。那時候子女多，淹死一個雖然父母也傷心，但是也不會對家里造成致命的影響，所以這個孩子被化了就直接埋在了橋下頭。

因為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的，也不能建墳立碑，只能找這樣的地方悄悄埋了，更何況還是死于非命的。

說起了這茬子事，我就問了郭大寶家的事，母親說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郭大寶后來還不到六十就病死了，至于他家的其他人，基本上已經(jīng)不在村子里了，也沒有搬走，就是去外地做生意之類的住在外面了，幾年也不回來一趟，他家的房子院子里都已經(jīng)長草了。

說到這里我心上算是稍稍明白一些事情的原委，但是為什么我會看見這樣一幕卻依舊是不解，而且竟然還是這么巧的事，牽扯到了爺爺身上，完全讓我防不勝防。

于是一說起爺爺當(dāng)年發(fā)瘋的事，我又忍不住跟母親刨根究底，但是母親畢竟是后來才嫁進來的，父親那時候也沒出生，對這些事完全就是聽家里人說的，也是聽了一個一知半解，所以我再盤問也還是我知道的那些，并沒有什么不同。

之后我一直記掛著白天睡覺家里來人的那事，于是就獨自去了奶奶家，也是順便問問嬸嬸問漏的事，就是她家院子里倒底有什么。

到了奶奶家之后，奶奶還是在屋檐下折紙錢，好像每天她都有折不完的紙錢，奶奶的態(tài)度還是之前那樣冰冷，我也不介意這些，就在她旁邊坐下，問她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人來找過她，奶奶頭也不抬地問我怎么知道的，我這才確定原來真的有這么一回事，當(dāng)時應(yīng)該我的確是睡了迷迷糊糊的，所以才記不清楚。

我問那是什么人，怎么好像不是村里的，也從來沒見過。

奶奶說那是我門家一個遠房的親戚，并不怎么來往，他雖然小我一歲，但是按輩分我應(yīng)該喊他表叔，我記得這個人是挺年輕的，人長得也很白。

我追問他來干什么，奶奶說他家是燒觀音的，奶奶想請一尊觀音回來，所以就讓他們家?guī)兔艘蛔鹚瓦^來，但是第一次來找到了大伯家，這才有了和我說話的這一出，說到這里奶奶看了看我，和我說：“人家和你說話你睡著都沒起來，還好人家是不介意的人，否則還不知道要怎么看你。”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于是就打岔說：“那觀音在哪里，我去看看。”

奶奶說：“就在房間里供著，你看看就可以了，不要去碰，當(dāng)心砸了。”

我于是就進去到堂屋里，進去之后我感覺整個堂屋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模樣，那天我來的時候里面還供滿了靈位，可是現(xiàn)在就全沒有，家堂上只有一尊觀音像，但是卻與我見過的很不同，這尊觀音完全是黑色的，面目也是可憎，看著就嚇人。

我看了很不解，就出來問奶奶說觀音怎么燒成這樣，奶奶才說這是鬼觀音，表叔他們那邊很興家里放這樣的觀音鎮(zhèn)邪，所以她才托那邊幫忙請來的。

既然是這樣，我也沒有話說，我于是問奶奶嬸嬸是不是在樓上，奶奶沒搭理我，我于是自己就上去樓上了，因為嬸嬸要躲著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樓下。我上去之后嬸嬸在繡東西打發(fā)時間，見我來了就放了手上的活計，我坐下之后直接就問了那事，哪知道嬸嬸卻反而一愣問我：“我有說過這樣的話？”

我也被嬸嬸弄得這么一愣，我將當(dāng)時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哪知道嬸嬸更驚了，她看著我說：“我真有這樣過，揚子，你確定你沒有騙我？”

我說：“這種事我能胡亂編嗎？”

嬸嬸驚訝說：“可是沒有任何人和我說起過這一茬，我自己也不記得自己有過這一出，你說的‘在院子里’的是什么？”

果真我那不好的預(yù)感成真了，我就說當(dāng)時嬸嬸的表情和舉動根本就不像是裝出來的，而應(yīng)該是真真實實地發(fā)生了這樣的一件事，如果不是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問了出來，恐怕真的沒人會告訴嬸嬸吧。

我于是和嬸嬸說：“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話，我們也就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