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詩晴?”我流著淚從夢中醒來,聽見麗玲在叫我。
我看了房間里周圍的環(huán)境,“麗玲,這是在醫(yī)院嗎?”我問麗玲。
“對啊,是在醫(yī)院,前天晚上我和我哥都不放心你,就偷偷跑過去看你,怎么敲門你都不應,我們撞開了門,發(fā)現(xiàn)你大出血,流血過多,昏死在了床上,在醫(yī)院里輸了幾個小時的血,你總算闖過了鬼門關,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終于醒了。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和我哥一輩子都不會安心。”麗玲拉著我的手說著。
“哦,謝謝你們救了我。我頭好暈,好想再睡會兒。”我覺得渾身酸痛,像獨自走了很遠很遠的一段路,好想好好地睡一覺。
“嗯,那你好好休息,你沒事了就好,我回去了,免得我媽又來找來鬧,她年紀大了,更年期。”麗玲的語氣里都是愧疚,以為我還很恨她。
“沒事,別擔心,醫(yī)院有這么多醫(yī)生和護士在呢,你放心吧,快回去吧。”我說道。
麗玲走了,我靠在病床上,看著病房里的白墻,墻上浮現(xiàn)夢里那些人的臉,好多的人,可是我就是記不清看不清寒玉的臉,那個叫秋瞳的女子像夢中一樣美麗,可她怎么會是我呢?我清楚自己的模樣,我長得再普通不過了。
墻里忽然浮現(xiàn)勇華哥的臉,他身上有趙子琰的影子!麗玲和司馬若雪!懿嘉皇后轉(zhuǎn)過身來竟然是麗玲媽媽的臉。我大學里認識的男朋友,那個被我甩掉的陽光男孩,他的臉竟然變成了云之。
怎么可能?那寒玉又是誰?我看清楚了所有人的臉,唯獨看不清寒玉的臉,一時間也弄不清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
我發(fā)了瘋一樣跑出了病房,跑到了一間廁所里,我站在廁所里的一面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我不是她。”我自言自語著。
回到了病房,我反復地告訴自己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我要出院,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我要回家,回家看我的爸爸媽媽,我當初就不該來這里支教。我要回到我長大的地方,在那個大城市里找一份工作,永遠也不要再來這里了。離開這里,噩夢就結束了。一定會的!”
出院之后,我辭去了小學英語老師的工作,簡單地收拾了一點行李就坐上了回家鄉(xiāng)的火車??吭诨疖嚧翱?,感受著高鐵風一樣的速度,眼前一晃而過的山川、河流、黃土地……
我不敢相信我差點就死在這個地方,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我祈禱著夢就這樣醒來了,我再也不想看見那些臉。
我只想要簡單的生活,找一個合適的男孩結婚,有一個溫暖的家,還有一個乖巧的孩子,就這樣過一輩子。
夜里,火車到站了,我終于回到了我的故鄉(xiāng)。我拿著行李,跟著下火車的人群,走到了出站口。
我感受著故鄉(xiāng)大地上的風,沒有顧腳下的路,一個路人的行李箱絆了我一下,害我差點摔倒。還好身邊一個陌生的美女扶了我一把,我連忙給她道謝,可是她的臉霎時間讓我遁入了另一個輪回的恐懼里。
她是歆然!她為什么會在這里?難道她一路跟著我來的?太可怕了!我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表情僵硬,臉色瞬間嚇得慘白。
“你沒事吧?”她走上前問我。
“你,你為什么要跟著我?”我哆嗦著問她。
“神經(jīng)!你認錯人了吧!”那個美女有些生氣了,甩臉轉(zhuǎn)身就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竟然和歆然的一模一樣。
故鄉(xiāng)江城四月的櫻花開得特別地美,我家門前就有棵老櫻花樹。雖然是在夜里,但是我已經(jīng)感受到了它極致的美,被風吹落的花瓣輕輕颯颯地落在了我額前、發(fā)梢、肩上,它們像是在輕聲問候我,在歡迎我這個滿身疲憊的歸人。
我回來了,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家門口,我站在門前,看見屋里還亮著燈光,心里升起久違的暖意。我和媽媽的感情不和,三年前跟家里大吵了一架離開了之后,就一直沒回來。
如今,我盡連一把進家門的鑰匙都沒有,當初走的時候好像就沒有帶上。我敲了敲門,在門外喊爸爸,爸爸的耳朵不怎么好,我喊了好幾聲,只聽見媽媽大聲吼爸爸,說:“女兒回來了!女兒回來了!你女兒回來了!快點去開門!”
聽得出來,媽媽的聲音里透著喜悅,爸爸的腳步聲近了……
爸爸接過我手里的行李,走進客廳,客廳里烏煙瘴氣,擺了四張麻將桌,有兩桌人還在打麻醉,媽媽就在正對著大門的一桌麻將桌邊坐著,幾年不見了,她仍舊那么喜歡打麻將。
我看了看媽媽的臉,變化不大,她只是匆匆地瞄了我一眼,告訴我廚房里有燉好的排骨湯,然后又低頭去打她的麻將了。我討厭烏煙瘴氣的屋子,痛恨媽媽打麻將的模樣,進了家,我賭氣沒有喊媽媽。
燈光下,我看清楚了爸爸的臉,爸爸老了,額頭和眼角生了好多的皺紋,他微笑著看著我,皺紋愈發(fā)地明顯??粗职值男δ?,我竟一時忍不住,眼淚翻涌進眼眶,我低了頭,不想讓爸爸看見我流淚,對爸爸說:“爸爸你早點休息吧,我自己收拾下就行了。”
我的房間在三樓,站在房間的窗戶旁邊,正好可以看見樓下的老櫻花樹,聽爸爸說,它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
三十年前,在爺爺、奶奶都還在的時候,爺爺看見一樹的櫻花開得特別漂亮,就買下了樹旁邊的地基,蓋了一棟四層的小樓,那時候爸爸還在上中學。爸爸說,爺爺是個文化人,當過官,只是小樓蓋好沒幾年,爺爺就死了。
爺爺死后,爸爸就輟學了。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奶奶也走了。從小看著別的孩子都有爺爺奶奶,我就特別難過。可是媽媽卻說,奶奶的死是因為我,那時候媽媽懷著我,五個多的時候,奶奶在一天夜里突然腦溢血就死了。
媽媽說,奶奶死的前幾天,她懷著我摔過兩次,一次差點滾進河里面去,一次摔得我在她肚子里幾天都沒有動靜。奶奶死后,媽媽后來給我算了個命,算命的說過,如果奶奶不死的話,我就得死,死在她的肚子里,我的命是奶奶在閻王爺那兒拿她自個兒的命換的。
媽媽一直都很迷信,吃飯拿筷子都有她的一套說法,長大后,我覺得和媽媽已經(jīng)沒有話可說了。
可是經(jīng)歷了那些離奇古怪的事情以后,我有點相信媽媽說的話了。
房間好久沒有人住過了,有一股霉味,我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一陣清風拂面而過,風里面帶著淡淡的花香,也許是累了,我竟有些恍惚了,看見窗外樓下的櫻花樹里有一個人影。我看著那個人影,仿佛他也在朝樓上看,我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誰,可就是看不清他的臉,路燈有些暗,我想沖下樓去外面看個究竟,但是把他嚇走了。
突然,爸爸進來了,給我端來一碗紅棗排骨湯。
“爸,你看!我們門外樹下有個人一直站著!”我放低了聲音緊張地指著窗外對爸爸說。
爸爸好奇地走了過來看了看,“哪里?。繘]有??!你看錯了吧,是不是坐火車累著了?快去把湯喝了,喝完湯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爸爸看不見他!
可是他還在那里,就算我爸爸就站在我旁邊,他也不害怕,他好像就站在樹下看著樓上的我,可是他好像沒有臉的。我不想再說什么了,擔心嚇著爸爸媽媽了。
“嗯,是我看錯了,爸爸你下樓去早點睡吧,都這么晚了。”我轉(zhuǎn)身走到房間的書桌邊坐下來開始喝湯。
爸爸又刻意伸頭出窗外看了看,然后順手幫我關上了窗戶,對我說:“夜里風涼,不要再打開了,別著涼了。”
收拾好了房間,渾身是汗,我走進了浴室,準備洗澡。還是家里舒服,放好了熱水,躺進浴缸里泡著,渾身的疲憊都慢慢被融化掉了。
洗著洗著,我瞥見浴簾外面有個人影,差點叫出聲來!我不敢再洗下去了,拿起浴巾包裹著自己就順手扒開了浴簾,竟然忘了把洗澡的時候脫下的那個蔓菁送我的銀手鐲戴在手上。
直直地!冷冷地!他就站在浴簾外!就站在我眼前!我的眼睛平視著他的脖子,看著他的喉結,他在哽咽。
我猛地抬頭看著他的臉,他沒有臉的!我根本看不見他的臉!我嚇得驚叫起來,可是好像根本沒人聽見我的叫聲,樓下打麻將的聲音倒是時不時傳到我的耳朵里。
他也低了低頭看著驚嚇中閉著眼睛尖叫的我,他說話了,“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是誰?為什么你沒有臉?”我把頭撇到一邊,閉著眼睛一步一步往外挪。
“你摸,摸摸看,我的臉一直都在。”他冰冷的雙手抓起我的手就放在了他臉上,我摸到了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一張臉,他給我的感覺好像寒玉。
“你是寒玉?”我松開了手,睜開眼睛,看著沒有臉的他問道。
“是,我就是。”他回答我。
“寒玉,為什么我看不見你的臉了?”我知道他是寒玉后,突然就沒那么害怕了,深吸了一口氣,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房間,坐在了書桌邊,他也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