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田德庸打電話過來:“我直接去程家村了,就不去見你小兩口了。”
我說:“我也去吧?”
“不用,你也幫不上什么忙。就看好你那個小姑娘就行。”
“行,你小心點,不行就撤,別太逞強。”
我放下電話,阿竹卻跑出來在我耳邊酸溜溜的說:“你這一天光想著這個女孩,也不要背口訣了嗎?”
“要背要背,咱們開始吧。”這個是重中之重,背不好要出人命的,那就什么都別想了。
我這邊背口訣,嘴里嘟嘟囔囔的,程小楊也不在意,她以為我在背書。收拾累了就找我的書看,或者看手機。為了不打擾我背誦,她躲到另一間房子里。其實我不是故意想瞞著她,只是覺得阿竹的存在太過于離奇,不好解釋。
阿竹這次多堅持了十多分鐘,我都聽她聲音有些過于小,似乎有些力竭的感覺,就心疼的對她說:“累壞了吧,趕緊回去休養(yǎng)生息。”
“就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你快背熟吧,那樣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自由出來陪著你了。”從這句話,我聽出濃濃的依戀。
“好!”我笑道。我也想快點掌握,按理說就這么一段不超過兩頁書的東西,即使很沒有規(guī)律,即便是很笨,也應(yīng)該背起來了。但是這段話好像有種很奇怪的魔力,可以阻止人把它背起來。有好多次我覺得都可以記起來好多句,回過頭來自己復(fù)習(xí)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它模糊不清了。
十一點多的時候,我和程小楊都有些為田德庸擔(dān)心,誰也沒提睡覺的事。而且她現(xiàn)在根本不敢一個人睡,就到我房間里來躺在床上假寐。我把手機放在垂手可得的地方,生怕田德庸來電話我聽不到。
但是程小楊的電話先響起來了。她看了一眼,說:“我哥。”然后接起來。
“楊楊能不能到哥這里來一趟?”
“現(xiàn)在太晚了吧?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說呢?”小楊猶豫著說。
“你嫂子生氣回娘家了。大妞發(fā)燒39度,我得送她去醫(yī)院,你得給我看著小強。”
“行!我這就去,你先別著急,先用濕毛巾給大妞降溫。”
程小楊充滿歉意的看著我,我也沒猶豫,拿起外套就準(zhǔn)備走。程小楊說:“其實我自己去就行。”
我拍拍她的肩膀說:“傻話!快走。”
其實我覺得最好的選擇是讓她哥給他另外兩個姐姐打電話,但是這話說不出口,畢竟是親兄妹,這點燃眉之急怎么可能不幫呢?罷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一起闖了!
半夜十一點,我騎著電車帶著程小楊往她哥哥程小軍家趕去。
程小軍家在鎮(zhèn)上,離程家村四五里路。北方的這個小鎮(zhèn),初入冬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黑寂一片,尤其是今天陰天,寥寥的一行昏黃的路燈,反而讓夜顯得更冷清了。
到了程小軍家,他看到我跟著來,楞了一下也沒說什么,直接帶著女兒就開車去醫(yī)院了。我卻感覺到那一愣神間,他的神情中透露出的冰冷的……仇恨!我立刻就感覺到不好了。
到了他家里面,我立刻給田德庸發(fā)了一個短信:這邊有些異常,我和楊被喊到她哥哥家。
田德庸立刻回過來了:好奇怪,這邊倒沒什么動靜,你們小心點,別分開。
我合上手機,在房間里巡查了一遍。這是個二層的門面小樓,家里收拾的很干凈。有兩個臥室,一個小男孩在主臥里面睡的正香。看看暫時沒什么事,我就坐在沙發(fā)上休息。程小楊松了口氣,給我倒了杯水,說:“你要是困了就到里面睡一覺。”
我搖搖頭,喝了口水,覺得有些冷,就靠在沙發(fā)上抱起來一個抱枕。
沒想到頭腦一陣暈眩,我心里剛剛起來一點警兆,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我能感覺程小楊拉我的手,推我,掐我,我很想站起來跟她說話,可是卻連眼皮也睜不開,然后徹底沒了意識。
等我有些清醒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飄在了半空中。一個有些模糊的小身影在沙發(fā)上哭:“哥哥哥哥,你快醒醒啊。”她旁邊的一個人,怎么這么眼熟?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四周的一切模模糊糊,一點都不具體,不對,那個熟悉的,是我的身體!
我飄下去,拍拍哭泣的小身影,想說,卻說不出話來。但她已經(jīng)發(fā)覺了我,抬起頭慌亂的大聲說:“哥哥,你出竅了!快跟我念口訣!”
這是小竹!小竹的聲音很大很快,比以前在我耳邊說的聲音大得多,我忽然明白了前幾次在夢里那種嗡嗡的聲音是什么了,原來就是小竹念的口訣!然后我毫不猶豫的在心里默念,奇怪的是本來很拗口難記的口訣現(xiàn)在卻輕易的記起來了,雖然說不出來,可是在我心里很清楚的記起來了。
隨著這種嗡嗡的聲音,我感覺自己漸漸沉了下去,沉入到自己身體中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
還是在程小軍的家里,燈暗著。耳邊有小竹喜極而泣的輕輕哭聲。我的心情卻瞬間沉入了谷底,程小楊呢?
“小竹你看到程小楊了嗎?”
“她接了哥哥的電話,電話里說出了車禍,她喊不醒你,就跑出去了。”
我的心冰冷一片,起身就往外跑。電車被程小楊騎走了,我跑著就往城里的方向追。
一邊跑,一邊聽著小竹說話:“她接了電話好像也知道不妥,但是沒辦法,也不能就放任哥哥出了車禍不管,就出去了,她看不到我,我也攔不住她。”
跑的口干舌燥,我打給田德庸,他卻沒有接電話。我只好繼續(xù)跑,這時候我多希望有輛出租車能來啊,可是黑漆漆的路上,連一輛過路車都沒有。跑著跑著,我被地上黑乎乎的東西拌了個跟頭,在地上滾了一個前滾翻,背上火辣辣的疼。
定神一看卻讓我的恐懼和擔(dān)憂如洪水般壓過來。
是我的電動車。隨隨便便扔在地上,那么程小楊遭遇了什么?她到哪兒去了?
我停下來四周尋找了個遍,絲毫沒有她的蹤影。我心里充滿了無助和彷徨,大聲喊:“楊楊!程小楊!小楊!”聲音在黑夜里突兀而恐懼,帶著些哭腔。我該往哪兒去找她?
別無選擇,我扶起來電動車,看看鑰匙還在上面,騎著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單手撥打程小楊和田德庸的電話。
無人接聽。全都是無人接聽。我仍然不放棄的撥打,一邊打一邊把車騎得飛快。
一路上根本沒有任何出車禍的地方,我心里又驚又怒,又是擔(dān)憂,程小軍到底被誰灌了迷魂藥,竟然做出騙自己妹妹的事情來?
當(dāng)我再一次撥打的程小楊的電話時,前方傳來了一陣令我驚喜的聲音,是程小楊的手機鈴聲!
“楊楊!楊楊!”我趕緊大聲的喊,也顧不得她沒有回答,沖著響鈴的地方快速騎去。
車子撞在一塊磚上,把我整個人顛起來飛在半空中,摔的七葷八素我仍然立刻站起來往手機響的地方奔去。
就在快趕到的時候,鈴聲沒有了。我再次撥打,聽筒里卻傳出“對不起,您撥打的手機已關(guān)機”的聲音。
不遠(yuǎn)了。這個地方有些熟悉,竟然到了那條小河。無論是去我家,還是去城里,都是要經(jīng)過這條小河,也就是阿竹等了我十年的小河。
但是程小楊在哪兒?我一邊向小河里跑,一邊四處搜尋。阿竹的聲音在我耳邊急切的響起來:“在河里,在河里!”
我一眼看到了正在往河中間慢慢走的程小楊,水已經(jīng)沒到她的胸口,我一邊大喊著她的名字,一邊脫掉外衣躍進(jìn)了河里。
只是條小河,但是水卻很深,我抱住程小楊憤怒的喊:“你干什么!你怎么了?為什么做這樣的傻事?”
程小楊兩只眼睛呆呆的充滿了絕望,用力推了我一下,仍然堅持著往水里面走。我能感覺到她尋死的意志是如此的強烈,絲毫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有所減輕。
就在我也要被她拖進(jìn)水里的時候,阿竹發(fā)力了,她把我們兩個都從河水中推出來,我才發(fā)現(xiàn)程小楊竟然是光著下身的。我心里一震,對她說:“楊楊你別犯傻,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放棄了你,我也不會放棄。”
可是程小楊一點也不被感動,雖然被推上了岸,眼中卻一點求生的意志都沒有,連站立在地上的意愿都沒有。我撿起來剛才仍在地上的外衣,包裹在她身上,抱起來就往家的方向走。
初冬的深夜,微微一點風(fēng)吹過,我濕透的身上立刻冷的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程小楊卻依然什么都沒有。我抱著她奮力的往自己家跑,算起來,這里離家最近了。
平時顯得很近的四五里的路程,現(xiàn)在卻顯得分外的遙遠(yuǎn),我抱著程小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疲憊欲死。但這都不要緊,最讓我傷心難過的是無論我說什么,程小楊都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我仍然不停的說著話,希望能夠喚起她的一點點求生意志。
終于,快到家的時候,我終于聽到一陣嗚嗚的聲音從程小楊的嘴里傳出來,她終于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