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蒻唱的正是陶榖填的《風(fēng)光好》,但見滿朝文武都以一種嘲弄的神色望著陶榖,陶榖尷尬地只想尋一條地縫鉆進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不近酒色,想不到一個秦蒻就將他一直自律的節(jié)操給撕的血肉模糊。
他是宋朝使臣,代表自己的國家出使南唐,他的身上不僅有他自己的人格,還有不容侵犯的國格,特別是他先前說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話,現(xiàn)在聽來都像是在自打嘴巴。
李煜嘴角一弧似笑非笑:“陶大人,朕此刻倒想聽一聽你對此曲的評價,到底是俗樂還是雅樂?”
但凡使臣,必有辯才,然而此刻,卻對李煜的問題,無從辯駁,這一闋《風(fēng)光好》是他所填,他若回答俗樂,無異于又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若是回答雅樂,顯然不是,李煜必然譏諷大宋的雅樂充滿香艷的色彩。
陶榖只有訕訕不語。
但是滿朝文武開始起哄:“雅樂,絕對的雅樂,尤其那一句‘只得郵亭一夜眠’,真是曠古爍今的高雅!”
韓熙載故意詢問李煜:“敢問陛下,你是從何處得來這一闕曠古爍今的詞?”
李煜微微一笑:“此事,就要問秦姑娘了!”
秦蒻抿嘴一笑:“郵亭,又是驛館的別稱,韓大人才智超群,想必已能猜到此詞從何而來。”
于是,眾臣不由都將目光集聚陶榖身上,陶榖只覺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根尖刺扎在他的身上,那種滋味著實不大好受。
大理寺少卿蘇舍兒故作驚詫:“陶大人,你不就是住在驛館嗎?”
秦蒻知道蘇舍兒的身份,除了大理寺少卿的官職,還是已故的豐城大長公主之子,算是李煜的表哥,他的妻子更是馮延巳的嫡長女,昭儀馮雪嫣的姐姐,他也就是馮雪嫣的姐夫。
此人早在先帝之時,就被稱為神探,前世秦蒻與他數(shù)次交鋒,許多“花靈”的成員都死在他的手里,實在是一個極為棘手的勁敵。
雖然這一世和他的目標(biāo)一致,都是為了保衛(wèi)南唐的社稷,但是她的表明身份,仍舊還是“花靈”的曼珠沙華,難免還會與他發(fā)生沖突。
蘇舍兒一問,陶榖面上就是一陣青一陣白,簡直無地自容。
秦蒻卻是盈盈一笑,繼而繪聲繪色地說道:“當(dāng)日,賤妾混入驛館,假扮驛丞之女,陶大人為了試探奴家,無數(shù)次地從奴家身邊走過,目不斜視,要多正人君子,就有多正人君子。但是不想,一天夜里,就在奴家房門之外,唱起了《思吳江歌》。奴家愚鈍,以為陶大人想吃鱸魚,就天天給他做鱸魚。哪里想到,陶大人想吃的不是鱸魚,而是奴家。三杯兩盞下肚,陶大人就開始對奴家表露心跡,還說要帶奴家北上呢!”
韓熙載驚道:“蒻兒,陶大人不是說正人君子不貪杯的嗎?”
“不僅貪杯,而且還貪色呢!”
韓熙載正色說道:“蒻兒,不許胡說八道,辱沒了陶大人的君子本色。”
“正是呢,君子本色,陶大人更是色中之色,這一闕《風(fēng)光好》的原稿不是在義父手中嗎?拿給陶大人對質(zhì)一番,看蒻兒有沒有說謊。”
“咳咳,原來你交給老夫的《風(fēng)光好》,竟是陶大人的手筆!”
韓熙載立即起身,朝著陶榖深深一揖:“失敬失敬!”
面具已經(jīng)揭穿,陶榖也沒臉再裝正人君子,急忙起身還了一禮,訕訕地笑,卻又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幽怨地望了秦蒻一眼,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聰明一世,竟然栽在一個女流手里。
秦蒻不失時機地斟了一樽的酒,端到陶榖面前:“陶大人,奴家敬你一杯。”
陶榖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正在踟躕,秦蒻卻已摟著他快要中風(fēng)的身板,嬌嗔著說:“陶大人,那天夜里,你不是挺會喝酒的嘛,現(xiàn)在怎么就不能賣奴家一個面子呢,要不,我喝一口,你喝一口?”秦蒻就在樽沿抿了一口,櫻唇的胭脂蹭在上面,就如桃花綻放一般嬌艷欲滴,然后將剩下的酒送到陶榖嘴邊。
陶榖沒得奈何,只有被迫地飲下殘酒,繼而眾臣一陣起哄。
——“哈哈,原來陶大人會飲酒哈,上次不是說飲酒會亂了五常的嗎?”
——“欸,這你就不懂了,陶大人只喜歡在背地里亂了五常,正人君子嘛,可以理解。”
——“宋朝的士大夫都是如此君子嗎?”
——“老夫又沒去過宋朝,又怎么知道呢,但是古人有云:窺一斑而知全豹,想來就是如此的吧!”
——“來來來,咱們敬陶大人一杯,一起亂了五常哈!”
群臣吵吵嚷嚷,往死里奚落陶榖,秦蒻抬頭看到殿上的李煜怒而不發(fā),但他確實是已經(jīng)怒了,秦蒻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自己剛才捉弄陶榖,動作太過曖昧,他又吃醋了!
然而,心中又有一些欣喜,六郎,你又吃醋了呢!
李煜對著赫連英耳語幾句,赫連英走下高臺,到了秦蒻身邊:“秦姑娘,陛下命小的帶你到玉燭殿暫避。”
秦蒻跟隨赫連英出了雍和殿,前往李煜的寢宮玉燭殿,秦蒻前世久居唐宮,知道就算后宮的嬪妃,也沒幾人能夠出入玉燭殿。
赫連英引她到了玉燭殿的后殿,朝她躬身說道:“恭喜秦姑娘,如今得到陛下垂憐,日后必然平步青云。”
秦蒻故意裝傻:“奴婢不懂公公的意思。”
“秦姑娘,玉燭殿可不是誰都能來的,小的猜想,陛下是要你今晚侍寢。”
“侍寢?!”
秦蒻微微地泛紅雙頰,赫連英瞧她這一副光景,意味深長地退了下去,吩咐殿里的宮女小心伺候。
秦蒻這一次的臉紅可不是因為媚術(shù)使然,而是真的臉紅,想起第一次侍寢的時候,他的溫柔如水,他怕弄疼了她,每一下的撫摸都像云飛,每一記的親吻都像花開。
秦蒻信步走向他從前批閱奏章的龍案,赫然發(fā)現(xiàn)白玉梅花剔紅的鎮(zhèn)紙壓著一紙花箋,花箋的落款卻是一朵妖艷的曼珠沙華。
晴天霹靂!
這是她交給白翎的密信,要她傳回宋朝,怎么會落到李煜的手中?
為了不使趙匡胤起疑,她在信上說道,此次的“秦若蘭之計”只是為了接近李煜,博取他的信任,從而進入后宮,竊取更大的情報,因此犧牲陶榖。
否則,趙匡胤要是知道是她使的陶榖蒙羞,丟了大宋王朝的尊嚴(yán),必然饒不了她。
她必須要有一套合情合理的說辭。
她想做雙面的間諜,表面是趙匡胤的特工,實則是想借著這個身份,保護她的六郎,還有江南的社稷。
雖然信上的落款不是她的署名,但是信上所說的事,卻是完完全全地指向了她。
李煜已經(jīng)知道她的身份,她要怎么面對她的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