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母親,隨行的還有守在賓館的其中一個刑警。母親滿頭大汗,喘著粗氣,一身單薄的衣服,全部貼在了身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問了一遍母親說什么,母親扶著門,重復了一遍她剛剛說的話。
“許伊回來了!”
又一次確認,我的心翻騰了起來,我強忍著心里的激動,想要開口問母親,許伊在哪里??墒?,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感又涌了上來,話到嘴邊,我竟然又咽了回去。我害怕我聽到的是不好的消息,我怕回來的,是許伊的尸體。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剛剛那說不上是不是巧合的巧合。第一次拼湊起小木偶的時候,無頭女尸回來了,第二次拼湊起小木偶的時候,母親告訴我,許伊回來了。
我從來不信所謂的命理,但此刻,我猶豫了。母親見我不說話,著急地跑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就往外拽。一邊拉扯,一邊嘴里還埋怨我還在等什么,許伊就在賓館等我。聽到母親的這句話,我再也忍不住了。
“照顧一下我媽!”留下這句話,我立刻沖出了警局,朝賓館跑去。我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氣,路上的行人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我。我正穿著襯衫,打著領帶,但我已經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形象,像瘋了般一路狂奔。
原本只有五分鐘的距離,我只用了兩分鐘,但我卻覺得這兩分鐘,比我尋找許伊的這幾年還要久,我的情緒萬千,理智、冷靜,都被我拋到了一邊,現在,我只想快點見到許伊,這個在我生命中消失了很多年的女人。
陽光斜射進賓館的大門,我站在門口,不斷地喘著氣。賓館里依舊滿是消毒水的味道,和外面不同,賓館里有些陰涼,光線也很暗,大白天的,也要開著舊式的燈泡。只是這讓人昏昏欲睡的黃色燈光,也沒能改變賓館里的幽暗。
猶豫了一會,我才大步踏進了賓館,人不少,上臺階的時候,我要側著身體,避開下行的人。終于,我上了賓館二樓,還有一個刑警守在我的房間門口。房間對面的門開著,沈諾正坐在地上,兩只手托著自己的下巴。
見我來了,沈諾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她跑到我的面前,挽住我的手:“你回來啦!我有事跟你說!”
我甩開沈諾的手,直接繞過了她,現在,我只想早點見到許伊。沈諾沒有再跟上來糾纏我,站在我門口的刑警朝點頭打了聲招呼之后,就朝沈諾的方向走去了。我掏出鑰匙,立刻打開了房門。
一股馨香撲鼻而來,這是許伊最喜歡的香草味道,就算過了這么多年,我還是馬上就認了出來。房間里很安靜,我輕輕帶上門走了進去,房間已經被打掃的非常干凈,消毒水的味道也全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屋熟悉的香草味。
外間里沒有人,但我馬上聽到了高跟鞋踩在賓館地上的聲音,是從內間里傳來的。我忐忑地朝里面走去,小心翼翼地,甚至不敢讓皮鞋發(fā)出任何聲響。終于,我看到了一個背影,披肩的長發(fā),一直散落到腰上。
白色的連衣裙,纖細的身體,雖然她沒有轉過身來,但我卻非??隙ǎ窃S伊。許伊正背對著我,站在床邊,一件件衣服,被她疊的整整齊齊。我不敢叫她,生怕這只是一場夢,或許是聽到了聲響,許伊慢慢轉過了頭。
許伊算不上漂亮,但臉上卻很干凈,無時不刻都帶著溫婉的笑容,此刻,她白皙的臉龐,正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兩只眼睛,瞇成了月牙狀。時隔多年,我終于再看到這張熟悉的臉,沉積在我心里多年的壓抑,全部都在此時煙消云散。
我大步向前,把許伊緊緊地摟進了懷里,許伊的手在我后背輕輕拍著,她一句話都不說,把臉埋在我的懷里。許伊的發(fā)絲很香,我抱著她很久,也舍不得放手,直到房門被敲響。許伊在我懷里呢喃幾句,讓我先去開門。
我松開手,又看到了許伊滿臉的笑容。我三步一回頭,跑去把門開了,是母親,她又在那名刑警的護送下回來了。我又看到了沈諾,她的房門還是開著,她就靠在門上,直勾勾地盯著我,說不清是什么表情。
“李教授,趙隊長說我們不用再看著沈諾了。”那名刑警對我說。
我讓母親先進去,才對那刑警點頭,讓他一切都聽趙達的。上級都已經下令停止調查沈諾,并讓她復職了,趙達也沒有辦法。我看向沈諾,剛剛太著急,我這才發(fā)現她又穿上了一身紅色的衣服。
“沈女士,你剛剛有話要對我說?”我問。
沈諾的眸子還盯著我瞧,我話問出口很久,她才搖搖頭:“現在沒了。”說完,她就要轉身進去。
“沈女士,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后臺,但……”我話還沒說出口,沈諾就猛地轉過身體,臉上帶著一絲怒意,反問我是不是還在懷疑她。我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我沒有直接地證據說她就是警局里的內鬼,但我的確還在懷疑她。
沈諾有些惱怒,指著我就破口大罵:“你憑什么懷疑我?”
“只是我的懷疑而已,這是我的思想,你無權過問。紙包不住,任何犯罪事實,都會在法律下真相大白,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如果我錯了,我向你道歉。”我說道,“另外,我想跟你說一聲,我們在犯罪嫌疑人的住處,發(fā)現了一個木偶,和你房間里發(fā)現的,很像。”
我說完,沈諾的身體很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但她的臉上卻滿是茫然。我把她這種反應,牢牢記在了心里。關上房門之后,我暫時把案子的事情放到一邊,我太需要和許伊好好聊一聊了,有些話,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許伊已經和母親牽著手坐在了床沿上,看樣子已經聊了不少話,我有些尷尬,因為我被她們晾在了一邊。母親一直很喜歡許伊,許伊出了事那會,母親飯都吃不下,身體也更加不好。
現在許伊回來了,母親像年輕了好幾歲。
終于,我找到機會插話了,母親一直在和許伊聊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但許伊這幾年去了哪里,母親都絕口不提。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許伊臉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母親立刻責怪我,說人回來就好了,還提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許伊的表情告訴我,她失蹤的這幾年絕對不簡單,母親的意思我明白,她怕許伊這三年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但我不得不問,因為這很重要。330案也是我接觸的一個沒有抓到兇手的懸案,更何況,杜磊也在那次事件中失蹤了。
我相信許伊會理解我,因為她也是警校出身。我不催許伊,此刻她正皺著眉頭,好像在回想什么,但她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到最后,甚至有一些驚恐。許伊的性格,我再清楚不過。
她性格溫柔,待人也很好,正是因為這點,母親才特別喜歡她。但許伊的膽子也很大,上警校那會,剛接觸到刑事案件的尸體,女生中也就許伊一個人面不改色。能讓許伊害怕的事情,確實不多。
許伊足足想了快十分鐘,終于,她開口了。
“我就記得我上了公交車……之后什么事情都不記得了,再醒來的時候,我被人蒙上了眼睛,連動都動不了,然后,我聽到了很多女人的笑聲,不,是哭聲!”許伊使勁地搖著頭,披在她肩上的頭發(fā)也亂了,許伊也不確定那究竟是哭聲還是笑聲。
許伊的話,讓我立刻想到了神秘男人給我打電話時,聽筒那邊凄厲的叫聲,緊接著,許伊說了一句讓我更加震驚的話。她說,她感覺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很空曠潮濕的地方,四周都在滴水,血腥味很重,但她連動都動不了。
不斷地有人來來去去,嘴里發(fā)著幽幽的聲音,那些人,像是光著腳,踩在滿是積水的地上。許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有一次,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有些松動,她發(fā)現自己正躺在一堆尸體中,那些尸體,被積水浸泡的全身浮腫,腐爛的身體散發(fā)出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母親聽的心驚膽戰(zhàn),臉色嚇的煞白,我則震驚不已,許伊說的這個地方,讓我立刻想到了我夢中出現的那個廢棄工廠。那里陰暗潮濕,四處都是積水,我被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一直逼到了工廠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