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爺爺身后,看見爺爺?shù)氖种信踔粋€黑色的小木盒子。
我輕輕叫了聲:“爺!”
爺爺沒有反應(yīng),他就像老僧入定一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又叫了聲:“爺!”
這次我提高了聲貝,爺爺應(yīng)該是聽見了,他收回目光,回頭看了我一眼:“噢,小七,你醒了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指著爺爺手中的木盒子,好奇地問:“爺,你在想什么呢?這個盒子又是什么東西?”
爺爺微微嘆了口氣,手指在盒子上面輕輕敲打著:“這是郵局剛剛寄來的包裹!”
“爺,你在外面還有朋友嗎?是不是給你寄的糖果呀?”我那時也是小孩子心性,看那盒子就跟高檔的糖果盒似的,于是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
誰知道木盒子里面的東西竟讓我微微一怔:“咦?這是什么東西?”
我滿懷好奇地將盒子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在手里把玩著,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物件,泛著青色的幽光,看上去年生久遠(yuǎn)。仔細(xì)一看,這個青銅件的造型還有些奇特,竟然是一塊魚骨!能夠清晰地看見魚頭、魚尾,是一副完整的魚骨架!
這個青銅魚骨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而且有些陰冷,那種冷是滿滿滲透肌膚,一直浸到骨子里面。
我看這東西怪怪的,趕緊將其放回盒子里,疑惑地問爺爺:“爺,這……這個青銅魚骨是什么來頭?誰送的?”
爺爺關(guān)上盒子,背負(fù)著雙手站起身來,眺望著遠(yuǎn)方即將沉淪的夕陽,緩緩說道:“這是何家送來的!”
“何家?!”我怔了怔,隨即說道:“你說的是荊江何家?”
“對!記性不錯!”爺爺點(diǎn)點(diǎn)頭:“長江巡江人分為五大家族,何家便是荊江段的巡江人!”
我摸了摸腦袋,有些不明所以:“何家干嘛給你送來這件東西?”
爺爺微微頷首道:“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青銅件,這是長江巡江人的象征!”
我怔了怔:“?。磕阏f那青銅魚骨是巡江人的象征?”
“沒錯!”爺爺轉(zhuǎn)身看著我:“這件青銅魚骨叫做‘魚骨令’,剛才那件青銅魚骨的背面還有一個‘何’字!”
“那……那何家為何要把他們的青銅魚骨寄給你呢?”我有點(diǎn)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腦了。
爺爺正色道:“小七,你有所不知!在我們五大家族里面,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誰家出了大事需要求助的時候,就給另外四大家族寄去魚骨令。其他家族在收到魚骨令之后,必須義不容辭地趕去救援,這是五大家族祖?zhèn)飨聛淼耐撕霞s!”
我張了張嘴巴:“那……那何家給我們寄來魚骨令,豈不是意味著……何家出大事了?”
爺爺面色沉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何家在五大家族里面算是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一家,很難想象長江上還有何家搞不定的事情?,F(xiàn)在何家都要向我們求援,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怎樣的大事!”
我聽得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何家是五大家族里面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家族,連何家都無法對付的東西,真是難以想象,怪不得爺爺看上去顯得憂心忡忡,心情沉重。
“爺,你要去荊江嗎?”我問。
爺爺點(diǎn)點(diǎn)頭:“這是老祖宗訂下的同盟合約,當(dāng)然要去!雖然我們耿家人單力薄,但是做人要講誠信,哪怕是一個人,我們也是要去的!更何況,我們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兩個人?”我看了看爺爺,又四下里看了看,突然反應(yīng)過來:“爺,你要帶我去嗎?”
“你也不小了,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沒有讓你要上戰(zhàn)場,主要是增長見聞,豐富閱歷!”爺爺說。
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那個年紀(jì)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想象不出這次行程的兇險。在我天真的腦袋里面,我還為能夠出遠(yuǎn)門而感到高興。
“咱們什么時候走?”我問爺爺。
爺爺說:“最遲明天晚上,我在等金沙江段的蔡家,到時候一塊兒過去!”
“成!那我現(xiàn)在去收拾東西!”我隱隱有些興奮,就像要去春游一樣,心里還有點(diǎn)小激動呢。
爺爺把臉一板:“有什么好收拾的?簡單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就行了,你以為這趟是出去旅游呀?不是爺爺嚇唬你,這趟行程弄不好就是一次生死劫難,你得做好心理準(zhǔn)備!”
生死劫難?
我暗暗咋舌:“不是吧?有這么夸張嗎?”
第二天傍晚,我背著小書包,跟著爺爺來到河灘邊。小書包表面還有個圣斗士星矢的圖案,這個書包還是去年生日的時候爺爺送我的,我特喜歡,一直都沒舍得用。包里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風(fēng)味豆干、干巴牛肉等零嘴兒。從這里去荊江,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按照當(dāng)時的船速,晝夜兼程,也差不多需要一兩日的時間。
爺爺穿著一套中山裝,青灰色的,衣服褲子熨得筆直,但是并不老土,反而顯得精神挺拔,有種江湖高手的氣勢。
爺爺背負(fù)著雙手站在江邊,河風(fēng)吹亂他花白的頭發(fā)。
遠(yuǎn)方的夕陽搖搖欲墜,海天相接的地方可以看見點(diǎn)點(diǎn)白帆,江面被染成緋紅色。
“長江的落日怎么樣?”爺爺問我。
“挺美的!”我瞇著眼睛,看夕陽的余暉一點(diǎn)點(diǎn)染紅天際,那些撕裂的云朵就像一條條紅色的絲帶,在風(fēng)中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爺爺微微笑道:“他們都說黃河的落日很美,但我覺得長江的落日同樣很美!黃河的落日帶著一種悲壯,像個粗獷的漢子。而長江的落日多了一份寧靜,一份安詳,如同一個婉約的女子!”
說到這里,爺爺朗聲念道:“何處望神州,滿眼風(fēng)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哈哈哈!哈哈哈!”遠(yuǎn)處的江面上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循聲望去,只見一艘黑色的鐵皮船慢慢靠近河灘,馬達(dá)發(fā)出突突突的聲響。
一個身穿黑衣黑褲的勁裝男子傲然立在船頭,他身形筆直,就像一根標(biāo)桿。
船是墨黑色的,船上的人也是一身黑,給人一種怪異的冰冷氣息。
這讓我想起了長江上的送葬船。
如果你在長江上行駛的時候,看見船身黑漆抹黑的那種船,請一定要避開,最好避的遠(yuǎn)一點(diǎn),這種船就是送葬船。船里裝著的死者通常都是溺死在江里的人,怨氣很重。
鐵皮船緩緩在河灘邊上停了下來,船上那漢子啪地沖著爺爺一抱拳,哈哈笑道:“好詩!好詩!三爺,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喜歡文縐縐的東西!”
我驀地一怔,敢情這個黑衣漢子跟爺爺認(rèn)識呀,莫非我們要等的人就是他嗎?
爺爺微微一笑,抱拳還禮道:“虎子,我算是聽出來了,你是在嘲笑我附庸風(fēng)雅吧!”
“豈敢豈敢!”黑衣漢子縱身跳下船頭,幾個縱躍來到爺爺面前,笑著道:“我哪里敢嘲笑三爺您呢!怎么樣,我的老哥哥,最近身子骨還好吧?”
“還行!”爺爺跟虎子握了握手,將我拉到身前:“小七,快叫叔!”
“叔!”我脆生生叫了一聲。
“哎,乖!”虎子摸了摸我的腦袋:“這小子長得挺俊俏呀,跟他爸長得真像!”
“我都沒見過我爸!”我說。
虎子的掌心有些粗糙,感覺有一層厚厚的老繭,這是長年累月習(xí)武磨練出來的,我想這個虎子絕對是練家子里面的高手。剛剛虎子從船頭跳下露的那手輕功,也足以說明這一點(diǎn)。
“?。?!”虎子可能意識到說錯了什么,干笑兩聲,趕緊轉(zhuǎn)移話茬:“三爺,久等了吧,快上船去,我已備好了美酒,今晚好好喝個痛快!”
“小七,出發(fā)了!”爺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跟在爺爺他們身后往船上走去,上船之前我特意看了一眼河灘,河灘上幾乎沒有虎子的腳印,這身輕功還真不是蓋的,我不由得在心里對虎子產(chǎn)生了深深的敬意。
走進(jìn)船艙,才發(fā)現(xiàn)艙位還有一個小男孩,年齡跟我差不多。這個小男孩的衣著打扮也是黑衣黑褲,小臉煞白煞白的,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里,把我著實(shí)嚇了一大跳。
我咕嚕吞了口唾沫,環(huán)顧了一下黑沉沉的船艙,不是吧?這還真是一艘送葬船呀?這……這個小男孩是具尸體嗎?
我顫巍巍地把手伸到小男孩的鼻子下面,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
小男孩突然開口說話了,他的語言簡潔明了:“活的!”
呀!
我觸電般縮回手臂,長吁一口氣:“坐在那里又不做聲,我以為你是死人呢!”
“你才是死人!”小男孩冷冰冰地回?fù)粑摇?/p>
我搖了搖頭,對這個小男孩的第一感覺就很不好,覺得他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
“哼!”我吸了吸鼻子,坐在離他較遠(yuǎn)的地方,沒好氣地說:“裝什么酷呢!”
鐵皮船慢慢駛離河灘,變成了江面上的一帆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