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甜姆"沒有任何表情也不出半點聲響,在屋子里空靈地飄蕩了幾圈后隨著紅貓躍出窗戶然后清失離去。
老實伯在闡述這些事情時看得出來他的慌張恐懼又把后腦長出跳蚤的部位轉(zhuǎn)過去給師公看,師公仍是一臉平靜,兩人就沉默地走到路邊的石凳上坐了好久師公才讓老實伯跟自己回了家,拿出些東西交給他又吩咐道:"現(xiàn)在我也不好斷定紅貓到底是山魈所變還是九命靈貓,如果是前者那必定是惡物,你和張老板一家恐怕還有事情要發(fā)生,如果是后者那大家應(yīng)用該可以慶幸此貓是善類,我處理起來也不至于棘手,你身上的蚤蟲和張老板家的厄運不日就能除去。"
見對方一臉茫然,師公又道:"山魈想必你也有所耳聞,這東西鬼不鬼妖不妖,一般的法器很難對付而且山魈天性頑劣十分狡猾,就是為禍人間也無個原因只圖一時興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內(nèi)’講的大概就是這一類了。至于九命靈貓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算是天地之精華,尋常人家都知道貓有九條命之說,其實只是訛傳罷了,真正的九命靈貓是母胎生育共產(chǎn)九子,又在半個時辰內(nèi)死去只剩這一只不吃母乳立落地立馬開眼的才是九命靈貓,此貓降生之家如若祖有余德宗運鴻昌那么日后錦上添花封侯拜相不在話下,倘若此家只是一般百姓而承受不住靈貓的氣力那么家破人散也是必定之事,所以紅貓一則世間少見二則常會害人家運,眼前這只紅貓對你與張老板來說是禍?zhǔn)歉R采形粗獣浴?nbsp;
是夜,老實伯忍著周身奇癢依師公所說將草灰和著仙草籽(草灰就是用禾桿草燒成的灰燼,此物亦是天地靈氣之精華,作用就不多說了,記得小時候大人經(jīng)常告誡不許往草灰上撒尿,說是會遭天譴。仙草學(xué)名小槐花,潮汕稱之為"抹草",與做涼粉的燒仙草名則相近實則不同,仙草也可入藥,在潮汕與紅花一起被視為能洗除災(zāi)難帶來好運的吉祥草)均攤在茶幾上,又將白荷葉盛些清水置于中間,然后坐在一旁靜等。
又是一陣貓哭,紅貓進(jìn)了屋后見老實伯坐在燈下竟然不懼,依然跺著碎步跳到茶幾上,將白荷葉上的水珠舔個清凈。老實伯站起來一看,鋪在茶幾上的草灰被印上許多圓點,他記起師公的話:山魈學(xué)貓最像,幻變之時就連貓腳印--梅花印也變得唯妙唯肖,而九命靈貓卻是非同凡貓腳印反倒是圓點,通過這一點就能確定紅貓是山魈還是九命靈貓,如果是前者那么有多遠(yuǎn)逃多遠(yuǎn),如果是后者就依了紅貓的意愿行事。
老實伯懸著的心稍微放下,看來自己或能撿回小命,子孫也能免了災(zāi)禍。
于是他對紅貓說:"你要讓我做什么,你帶我去就是了。"
紅貓仿佛能通人話,仰頭對他"喵喵"叫了幾聲,此時不再以之前般猙獰和充滿仇意,而是顯得信任和溫順。
老實伯跟在紅貓身后,一人一貓吊詭在走在暗夜的巷陌里,最后來到一座荒廢已久的大宅院前,這宅院老實伯倒是認(rèn)得,是大寨內(nèi)辜氏村有名的"百鳥朝鳳",這偌大的潮州民居有大小廂房一百間再加上大院中庭用來祭拜祖先的大廳合計一百零一間,此建筑風(fēng)格為潮州地區(qū)所獨有,還起了這么個文縐縐的名字。老實伯隱約記起這辜氏村的"百鳥朝鳳"偶有鬧鬼事件風(fēng)聞于各鄉(xiāng)里,據(jù)說這家主人原是地方士紳,住進(jìn)這間宅院之后就厄運不斷,家里人死的死瘋的瘋最后只剩下這破敗不堪的房子。
紅貓領(lǐng)著老實伯進(jìn)了宅院中,跳到圍墻邊的老井上趴著再也不肯動上一動。
老實伯對紅貓的舉動有所會意,立馬回到村里把師公請了來。
師公似乎有所準(zhǔn)備,帶了招魂幡和蠟紙傘,見到老實伯帶人前來紅貓警惕地立起身體,師公從身上取出一片白荷葉又將清水倒在上面端到紅貓面前,紅貓見了此物頓時放松了下來,跳到井墻邊刨出一塊腐肉,師公走近聞了聞對老實伯地說道:"太歲,原來是太歲,這靈貓銜給甜姆的所謂的‘豬肝’原來是太歲肉。"正在說話間,紅貓朝著對空一聲長嘯,那口老舊的枯井里突然升起一縷白煙,然后老實伯那昨晚看到的甜姆的白影飄了出來。
"甜姆七魄中的一魄,那晚靈堂尋夜誰知靈貓沖撞了徘徊在甜姆身邊的三魂七魄,至使其中一魄返回遺體里讓甜姆起了尸,清早時我用青竹金符鎮(zhèn)住甜姆卻不知落下這一魄四處游蕩,怪不得做法事那天開地府門時地藏龍觀燈的油燭一直點不著。"師公見老實伯面有懼色忙解釋道。
師公踏著法步手中的招魂幡不斷揮動,口里默念成訣,然后打開蠟紙傘將甜姆的精魄收入其中。
再幾天后,料理完甜姆的事情,老實伯身上的蚤蟲之癢也消失不見,師公這才對老實伯和張老板講起全事因果。
原來這紅貓害了那降生之家而淪為棄貓,這其實也是它的宿命,畢竟能封侯拜相的人家少之又少,卻不知何來奇緣被甜姆收養(yǎng),紅貓不久后嗅出甜姆身上有某種預(yù)示大去之日不遠(yuǎn)的氣味,它護住忠心便找來太歲之肉為甜姆續(xù)命,卻不知生死有命天意難違,甜姆將去之晚它就是看見陰差上門才表現(xiàn)暴躁,然后又出去銜來太歲放在靈堂,殊不知它的一聲貓哭驚動了死者的精魄才發(fā)生起尸。"
說到這里師公笑著解釋道:"世所流傳,死者遺體如被貓或狗觸碰就會起尸,其實不然,頂多是因靜電引起的尸體抽搐而已,靈堂守夜其實是怕這些畜牲損壞了尸體,真正意義上的起尸要如甜姆一般魂魄受了驚嚇返回身體里導(dǎo)致軀體產(chǎn)生共震而漫無目的地行走,至于別處流傳無魄之尸能害人性命那是另有原因。之后這紅貓雖是靈物見甜姆的精魄只是一縷毫無意識的輕煙卻無能為力,只能想盡辦法引起無意中與甜姆遺體有過接觸的老實伯,所以說紅貓也算用心良苦啊,不管如何,甜姆與九命靈貓也是奇緣一樁。"
張老板在一旁聽了心里感動不已,眼眶里不禁有水氣模糊了視線。
話說大膽兄本想捉弄捉弄老搭檔畏嬤兄,誰曾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反被狠揍了一頓,心是十分窩火,便一直不肯把對畏嬤兄的承諾兌現(xiàn),這一日二人出海歸來行至大埕上見村里一家姓馮的人家在辦出喪儀式排場甚是鋪張,末了依成例將"拜起馬"時安放棺材的交椅浸在水塘里,畏嬤兄揄揶地對大膽兄說:"你向來無所謂懼,只是品行低下,要不將那對交椅搬回家里去鋪成睡床,要敢睡上一個星期你輸與我的錢啊禮啊就一筆鉤消,如何?"
大膽兄向來性格耿直,不知對方真實用意,誤以為又是一場賭局便回道有何不敢,然后一旁找了枝竹竿要將水塘里的交椅撈起,畏嬤兄連隊忙攔住,大膽兄笑說:"我都不怕了,你倒著什么急啊,你知道我一向?qū)ι衩鞴砉诌@類東西是將信將疑的,可不,在海上作業(yè)期間你幾時見我拜過神。"
畏嬤兄連連搖頭道:"這可不一樣,你知道剛才出殯的馮家馮老爺是什么來歷不,咱們要不各自回家,只當(dāng)我剛才的玩笑話沒說過,免得你有個三長兩短到頭來是我間接害了你。"
大膽兄那肯回家,聽對方這一說好奇心驟起,也知道這個懼內(nèi)的沒出息的家伙肚子里又有一段古,便拉著他坐到路邊的樹蔭下。
畏嬤兄拗他不過只能一同坐下,坐定后,畏嬤兄才把前陣子打聽回來的小道消息對對方說了:"馮老爺這家子早在十幾二十年前就住到汕頭(市區(qū))去了,還做起了倒騰海貨的生意,呶,就是從我們這些漁船上直接收購回來的,別看在我們船上海貨不值錢,可到了汕頭里就賣出了黃金價,所以啊馮家還是有點財力的,那馮老爺把生意傳給兒子后就整天跟一幫老友在桌上‘砌土角’,也就是打麻將,那日相約去老友開戰(zhàn),路過一條巷子里看到人家在做功德,一旁還放著一大堆待化的紙扎品,其中竟然有一副麻將糊得足可以假亂真,馮老爺看得高興就忘了身在何處,說道這東西做得精致,就不知仙去的那一位會不會用,然后徑直離去。他可沒想到禍從口出這一點,當(dāng)晚回家后早早睡下,夢里見有一人面紅似粉頭戴氈帽,臉上五官配搭極不相稱而且神情有些呆滯,那人對馮老爺說:‘我家主人有請。’馮老爺訝異,這人是誰,他家主人又是誰,請我又有何貴干,正想著,那人又道:‘今日里老先生在我家主人面前對麻將的喜愛之情表達(dá)得毫不晦澀,碰巧我家主人不會玩弄這些東西,便讓我來相請你去指導(dǎo)一二。’馮老爺這才醒頓,原來是白天里在人家靈堂前多了口,再看看前來那人竟與靈前的紙人十分相像,難不成死者在下面三缺一(靈堂的紙人最少有兩個,一個名曰洗婆,相當(dāng)于人間的保姆管家一類,一個名曰伴魂,就是上述的年青人的模樣,相當(dāng)于人間的隨扈)要找我做陪,這念頭一閃過把他從夢中驚醒,他趕緊告訴家人,老伴便去找算命佬要了點香灰與黃符和水吞下,之后倒也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