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還是出院了。不顧醫(yī)生和小李的反對,我跟小李說,我回飯店休息就好。雖然他們都覺得我應(yīng)該繼續(xù)在醫(yī)院臥床,但是當(dāng)我想到如果我多待一會兒就會再次看到那個令人討厭的面孔,這無異于會加重我的病情。我寧可選擇開點藥,然后回去自己修養(yǎng)。
小李知道我的脾氣,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妥協(xié)。于是,沒再勸我,而是手腳利落的將我出院的一切打點好。自然,我出院以后的病例上寫的是我的名字,而不是林志玲。
回到飯店以后,躺在那張大床上,我開始想念我在殯儀館的那張單人床。雖然這里條件比我的宿舍要好的多,但是,我依然極度想念我床上的被子。人離開久了,會想家吧。不自覺間,我已經(jīng)把那里當(dāng)作了我的家。我將臉深深地埋進松軟的枕頭里。不想去想碰到的一系列事情,也許就像小麗父親說的那樣,我是斗不過他們的,這次的意外,我覺得也許是對我的警告。雖然之后我才知道這次冤枉了蠱婆,事情跟她沒有關(guān)系。但是,這個殘忍的老婦人,一直沒有停止她做惡的行為。后面我再慢慢的說。
發(fā)燒的身體虛弱無力,即使恢復(fù)了,也仿佛吃了昏睡藥,只想著睡覺。正當(dāng)我睡的天昏地暗的時候,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喂……”聲音慵懶,對方聽到我沒睡醒的聲音先是一愣,但隨即,又詢問起來:“顧小姐?”“您好,我是,您是哪位?”我依然閉著眼睛,懶懶的說道。“顧小姐啊,我是館長啊。你現(xiàn)在方便不方便過來一趟?。坑袀€很棘手的異形化妝啊,劉姐沒辦法完成。你能不能趕緊幫忙弄一下?。?rdquo;口中透露著焦急。
我一聽,是跟工作相關(guān)的事情,急忙坐了起來。沒有告訴館長我昨晚剛剛高燒不退。人家好吃好喝好住的招待我們,這個時候正需要我們,我不能掉鏈子。
吃了兩片藥,我洗了把臉,趕緊給小李打電話。讓他跟我一起過去。這孩子當(dāng)然又是喋喋不休,長篇大論的勸我多休息,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他是唐僧轉(zhuǎn)世。我決定逗逗他:“那好,我回去休息,你去。”我表情嚴(yán)肅,小李看了不禁一愣。他知道,如果不是特別復(fù)雜的化妝,館長是不會叫我去的。所以,他猶豫了。但嘴巴還很硬。“好……好,師傅,沒問題,你回去休息。交給我。”一副大義凜然就要奔赴刑場的架勢。我憋住笑,繼續(xù)打趣他:“嗯,那你記住了,如果是車禍死的需要化妝的技巧是做好骨架;高墜死的,需要填充……”我還沒說完,小李就有些流汗,他腦海中仿佛出現(xiàn)了那一次次我做的恐怖的化妝的情景。
“師傅,這樣好了,你去,但就在旁邊休息,看著我,我來。”我點了點頭,倒要看看這家伙長進了多少。
打車很快,我們就到了殯儀館。出租司機好像非常忌諱這片所在,等我們下車以后,向窗外灑了一把硬幣,叨嘮著“見怪不怪”,飛一般將車開走了。我看了看殯儀館門口的滿地硬幣,笑了笑。沒辦法,我們的工作就是給人很不吉利的感覺,即使我們心里覺得這工作其實很神圣。
傳達室大爺見到我們來了,趕忙將我們領(lǐng)到化妝間。此時,化妝間里站滿了人。我聞到一股特別的“肉香”,思忖著誰在這附近住,做的飯菜香氣都飄進了這里。我繼續(xù)向里走著。這時,站在一邊的館長像見到救星一樣,趕忙迎了過來。他握緊我的手,焦急的說:“顧小姐,你可來了。這……這次真有些棘手,還好你在這里,否則……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讓我先看看死者。”我向前走去,沒想到,館長攔住了我:“顧小姐,你要做好思想準(zhǔn)備,這……我們這里的人剛剛都……咳咳,不太能接受這個死相,這位是公安局的龔隊長,這個案子他來負責(zé)。”我看到,旁邊一名矮胖憨厚的穿著警察衣服的男人,于是,沖他點了下頭,沒有理會館長的好意,徑直走向了死者。
越靠近,剛剛聞到的“肉香”越濃郁。一個鐵桶,擺放在停尸床邊,我正詫異為什么不把死者放在停尸床上的時候,終于明白了原因。即便我見過那么多的異形化妝,這個還是令我的胃有些不舒服。不用說,我那不爭氣的小徒弟此時早已捂著嘴,慘白著臉跑了出去。
“肉香”是從這里傳來的,那個鐵桶里蜷縮著一具男尸。皮膚已經(jīng)泛白,冒著熱氣。我戴上手套,過去檢視了一下尸體,手碰觸到的地方,深深的陷了進去,有幾塊已經(jīng)脫落的連皮帶肉的尸塊兒,飄在桶里。沒有血,兀自泛著油涔涔的光。這男人,是被煮死的。
我相信,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近期都不再想吃肉了。我看了下旁邊,只有那個龔警官還陪我一起檢視著尸體,剩下人都有意無意的轉(zhuǎn)移了目光,這場景任誰,都不想再看第二眼。“顧小姐,這尸體我們是原封不動的搬過來的,因為我們怕破壞了尸體的完整性。你看,這個是不是可以恢復(fù)原貌。我是受害者家屬委托過來的,這也正好是我辦的案子。死者我們生前也認識,不知道誰要害他。還有個疑點,顧小姐,你看他的表情。”
我剛剛只是檢視了尸體的身體,以往,我都不愿意戴手套去第一次觸碰尸體,但是這次,我怕會破壞尸體的完整性,比較小心翼翼。龔隊長讓我看死者的表情。我看了過去。果然,我發(fā)現(xiàn),死者頭枕在雙腿上,雙手環(huán)抱雙腿,臉朝一側(cè)歪著,閉著眼睛,嘴角還帶著微笑。他的半張臉呈現(xiàn)慘白色,半張臉泛黃??磥?,他的臉被煮了一半,沒有完全破壞掉。
“龔警官,我會幫你的朋友完成化妝的,但是,我對疑點不參與意見,我只是一個化妝師。”我不希望我說的某一句話成為警察破案的線索,因為,這不是我的工作,我更不想招惹麻煩。即使我覺得這個人的死絕對不是正常的謀殺,但是,我知道,我根本不能說。還有,即使我說了,有誰會相信呢?
“館長,能麻煩您幫我個忙么?”我看向那邊正與劉姐說著什么的館長。他見我張口,趕忙走了過來,“顧小姐,你盡管開口。”“我需要一張?zhí)厥獾耐J?,旁邊要有三十厘米鐵板立起來加固,留一個出水口,塞子先堵上。麻煩您盡快做。”我說出了我的要求。雖然在場的人都是一頭霧水,但我也不想跟他們多解釋什么。
館長答應(yīng)著,趕忙帶著幾個人下去準(zhǔn)備。這里人太多,我沒法專心去看這具尸體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所以我緊接著支開了剩下的人,包括那個龔警官。我讓小李去買大桶的食用油。他雖然滿腹疑問,但是沒有在這個時候成為十萬個為什么,還是小跑著去了。有幾個殯儀館的小姑娘已經(jīng)站的遠遠的竊竊私語,這種場面我見過,她們覺得恐怖的尸體,我卻愿意一個人與其獨處。我沒有去理睬,當(dāng)務(wù)之急,是知道這具尸體的死因,而,這,是不是與蠱婆有關(guān)系。
化妝間變得安靜,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深吸了口氣,將手觸向死者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