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先生全名阮君康,可他自個兒的身子卻不甚康健,非但舊疾纏身,還嗜酒貪杯,所以整日里頂著一副面色蠟黃、氣色不佳的形貌,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為他那張俊臉感到可惜——真是跟錯主人了,竟被這樣糟蹋。
“哎呀,你怎么又在喝酒?”
這天傍晚時分,云慧來到后花園角落里的一棵受了蟲害、幾近枯死的大榕樹下,便看到慣愛躺在這棵樹下的阮先生果然又在這里,在突出地面的粗大榕樹根上半坐半躺著,晃著腿、喝著酒,目光略有些迷蒙地觀賞著天邊的紅霞,動作一派肆意瀟灑,隨性不羈。
“月靈?倒是有好一段時間沒見你了,卻在這時候過來找我,該是你家主子讓你來的吧。”
阮君康挑起一邊眉頭,瞅了云慧一眼,咧嘴一笑,仰頭又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語道:“木頭美人竟也開竅了?難得難得,真是難得。”
喂,云慧雙手叉腰,嗔道:“你這家伙,怎么總愛胡言亂語……木頭美人說的是誰?還有,我已經(jīng)改名作云慧了,以后別再喚我月靈了。”
“云慧?”阮君康眼珠子一轉(zhuǎn),頓時明了這丫頭改名的緣由,“你家主子還能想到這一層,也真是有心了。”
說著他搖頭晃腦,掐指一算,又說:“不過呢,你這名兒一改,命數(shù)便也改了,本是應(yīng)著‘月’這一字,雖有陰晴圓缺,卻也能長安久存;可如今卻應(yīng)了‘云’這一字,正所謂風從虎、云從龍,若然主子化龍,你自能得勢騰空,飄飄欲仙,否則便會如浮云聚散般不由自主,渺渺無依。”
嘶——
林靜嵐忽從廊道的柱子后頭轉(zhuǎn)了出來,朝阮君康拱了拱手,“早就聽聞先生是隱世大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阮君康手一抖,酒灑了一身,狼狼狽狽地爬起來,苦笑道:“不敢當,夫人太讓某意外了,這是所為何來???”
“就是飯后消消食,在花園里閑逛,卻幸偶遇先生,得聽高論,真是令人驚喜不已。”林靜嵐笑吟吟地說著,忽而話鋒一轉(zhuǎn),“然則,敢問先生前頭說的木頭美人可是指代我么?”
阮君康摸了摸鼻子,繼續(xù)苦笑,“胡言亂語,還請夫人莫怪。”
呵,林靜嵐狡黠一笑,“不成不成,難得抓住了先生的把柄,怎能輕易放過?”
這時云慧一臉窘迫地來到林靜嵐身旁,挽住她的胳膊,眼巴巴地望過來,小小心思不言而喻。
阮君康將云慧的情狀看在眼里,雖仍是在苦笑,神色中也不自禁地露出一分柔情。旋即,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靜嵐,“好教夫人得知,某的把柄,全身都是,任何人都能隨手抓一把,可有沒有效用,那就不一定了。”
林靜嵐悠悠一笑,“先生放心,我一個婦道人家,著眼的也就是些家長里短的事。”
說著她頓了頓,見阮君康了然一笑,才繼續(xù)說道:“云慧的兄長早兩年自隴西來投親,我將他安排在京郊的果樹莊子里做事,卻沒想到他不但踏實肯干,還頗有一顆玲瓏心,竟用賣剩下的果子來釀酒,且口味相當不錯,我便想著給他盤下一家店面,好好做一番事業(yè),先生以為如何?開店的種種事宜,還盼先生能費心幫忙。”
咦?阮君康大感意外,原本他還以為這侯府女主人忽來找他,是想問問侯爺對那三個側(cè)夫人的娘家到底作何想法——這才是近來這侯府內(nèi)外最為關(guān)注的事,不是嗎?
自三天前,侯爺陪季氏歸寧之后,三個側(cè)夫人的娘家人便被牽連到一起去了。后幾日間,這事兒還傳出了府外,惹得傳言四起,不知多少人想看定北侯府鬧笑話。
而至今日,眼看著距離京兆尹開審柳家大公子傷人致殘一案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侯府內(nèi)宅的氣氛也越來越微妙,林氏會來找他,阮君康只是有一點小意外,卻也算是恰在情理之中。
哪知林氏問的竟不是這一茬事,反而說起什么開店釀酒的事情來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夫人,某是侯爺?shù)能娬?nèi)參,對商賈之事并不怎么了解,不知您何以會來詢我此事?”阮君康茫茫然地反問道,暗忖自己幫侯爺暗地里籌措錢糧的事,侯爺肯定不會告訴夫人吧?所以這只是個巧合?
殊不知林靜嵐知曉劇情,就是沖著阮某人的特殊職責來的,不是有句話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錢包嗎?尤其薛某人還是個有心造反的家伙,錢包對他有多重要,還用說么?
所以林靜嵐自兩日前,接收了嫂嫂楊氏送來的新人手后,便開始做計劃了,這會兒她找上阮君康,已是邁出了相當重要的第一步——
“阮先生大才,連軍政要務(wù)都能參詳,又怎會參詳不了盤店面、開酒館這樣的區(qū)區(qū)小事?再說這也是云慧與我提及了先生,言語中大加贊賞,我才為她而來。難道先生反而不愿為云慧的兄長略略費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