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腳下如果有影子，或者沒影子，哪怕是像鵲兒一樣的暗影，我都不會驚訝，畢竟對于老太太是個鬼這個事，我已經(jīng)有了準備。
老太太的腳下，的確是有影子的，但是那不是一個人影子……
那道影子是一個長方形，被燈光晃著，拖在了地上。
陳喜湊到我耳邊低聲說道：“你看她的影子，像不像是一個靈牌？”
我激靈一下，可不是嘛，那影子的輪廓和形狀，儼然就是一個人死后供奉的靈牌啊。
那這個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是人沒有人的影子，是鬼還不像鬼那樣沒影子。
這個時候，老太太已經(jīng)把房門打開了，她回頭看到我們的神情，慘然一笑，示意我們進去。
我和陳喜對視了一下，最后狠了狠心，帶著死就死吧的心態(tài)走進了屋子。
老太太走進屋子，先摸摸索索把一個厚厚的窗簾擋上了，隨后點燃了一盞油燈，放到了柜子上。
在那油燈微弱的燈光下，我看到在柜子上立著一張照片。
我慢慢湊了過去，仔細端詳那照片。這一看，差點沒讓我驚叫出來。
那張照片是黑白的，顯然是一張遺像?？墒沁z像上的人，居然是我們在河邊見到的那個燒紙的小孩。小孩在照片上是笑著的，我從來沒發(fā)現(xiàn)笑容原來也可以這么可怕，此時此景，這笑容遠比其他表情更嚇人。
老太太的家里，居然出現(xiàn)了那個小孩的遺像……
老太太摸出了幾個凳子，讓我們坐。再沒弄清楚事情之前，誰有心思坐啊。
老太太顯然看出了我們的心思，笑了笑：“你們坐下，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們，我也不是鬼，我把事情都告訴你們好了。”
看老太太也的確是沒有什么惡意，我們?nèi)齻€便坐下了，聽老太太說她不是鬼，可是為什么會上了鬼船呢？
我指著柜子上的照片，問道：“婆婆，那……照片是……”
“我兒子，叫喬小天。別人都叫我喬婆婆。”
“你兒子？”我們同時一驚，看這個老太太的面相，足有七十多歲?？墒悄莻€在河邊的小孩，卻只有十三四歲，怎么可能是她兒子呢？
老太太接著說道：“你們一定認為，我這么一把年紀，怎么可能是小天的娘呢？我如果告訴你們，我其實只有六十三歲，你們信嗎？”
我和陳喜都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了，這老太太如果說是八十三歲，我肯定說信，說是七十三歲，也算正常。但絕對不是六十多歲的樣子。
“婆婆，我信。”我身后的鵲兒突然說道。
喬婆婆看了鵲兒一眼，欣喜地笑了笑：“好姑娘，乖……”
我心里想，鵲兒還真會拍馬屁，這馬屁看來在哪都一樣，百拍百靈。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即便老太太是六十三歲，正常情況下也不可能有個十三四歲的而孩子啊。
老太太突然長嘆了一聲，神色黯然地說道：“我兒子二十年前，死的時候，的確只有十三歲。”
我們幾個同時站了起來，驚道：“什么？你兒子死了？這么說，那個在河邊的孩子……”
老太太點點頭：“他是個鬼……”
我們開始的時候，聽小孩說這個老太太是個鬼，現(xiàn)在老太太又說那個小孩是個鬼。這角色的轉(zhuǎn)換速度讓我們有點接受不了。
老太太慘然一笑：“他一定告訴你們，我是個鬼吧？”
我點點頭：“他說前些日子，秦河上的橋塌了，壓……壓死了您……”
老太太接著說道：“橋當年的確是塌了，但是卻沒壓死我。我被橋壓死，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導演的一場戲，專門演給小天看的……”
老太太的話，把我們說的更糊涂了。后來，老太太絮絮叨叨，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徹底講了一遍，我們才知道這里面居然還有這么多的事。
二十年前，喬婆婆四十三歲，帶著十五歲的女兒喬瑾兒和十三歲的兒子喬小天一起生活在清平鎮(zhèn)。本來生活一切如常，但是突然有一天，喬婆婆病了，喬瑾兒和喬小天很懂事，就到了秦河邊上買了一尾鯉魚回來準備給喬婆婆熬湯補補身體。
結(jié)果當天晚上，喬婆婆在昏睡，懂事的女兒喬瑾兒在給娘熬魚湯的時候，突然就像中了邪一樣，放下鍋鏟，身體直直地向外面走去。
當時的喬小天連聲喊著姐姐，但是瑾兒根本就不理會弟弟，邁著僵硬的步伐往前走，看她行進的方向，居然是秦河。喬婆婆家距離秦河很近，只一會功夫瑾兒就走到了河邊。
喬小天在后面緊追著姐姐，卻看到瑾兒到了河邊，她沒有絲毫的猶豫，身體直接就下了水。
喬小天嚇壞了，上前死死拖著姐姐的胳膊。
但是那個時候喬瑾兒的力氣奇大，任憑喬小天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拉住姐姐，但是卻依然阻止不了喬瑾兒下水。
就這樣，喬瑾兒掙脫了小天的拉扯，一直走進了秦河之中。在她入水之后，喬小天就發(fā)現(xiàn)在那河面上，同時出現(xiàn)了幾十個小漩渦，但是只持續(xù)了一會，就都不見了。
喬小天眼睜睜看著姐姐走進了秦河，坐在河邊等了一夜，姐姐卻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喬婆婆知道了此時，很嚴厲地斥責了喬小天，呵斥他為什么不叫醒自己？說按照這種情況，瑾兒很可能是撞了水邪，被水鬼上身了。
接下來的幾天，喬婆婆請了撈尸工，在秦河上打撈女兒的尸體，但是連撈了幾天，都無功而返。
從那以后，喬小天的性格就變得極為孤僻。喬婆婆也很后悔斥責他，他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怎么可能應(yīng)對好那種突發(fā)事件呢？
后來，喬小天不知道從哪打聽的辦法，說只要在陰歷十五的晚上，在河邊燒紙，就可以引來水鬼。如果口含公雞血，還可以跟著水鬼下水，看到水鬼在水下的住處。
喬小天當天晚上就背著喬婆婆用菜刀殺了一只公雞，準備了公雞血和紙錢，并拎著菜刀，來到了河邊燒紙。
事情肯定不會像小天想的那么簡單，水鬼是引到了，但是喬小天又怎么是水鬼的對手，只是生生斷送了性命。
喬婆婆自然是痛不欲生，想找水鬼報仇，又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于是喬婆婆就求教了一個鎮(zhèn)子里的神婆，那神婆據(jù)說能通靈，而且本身也是會一些玄術(shù)的，她能感知到喬小天死后，并沒有投胎，他還在秦河一帶活動。
神婆告訴喬婆婆，如果一直不投胎，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有朝一日是要下地獄遭受酷刑。
喬婆婆很擔心喬小天，很想勸說他去投胎，但是人鬼殊途，她也只能在每月的陰歷十五的時候，月圓之日才能見到喬小天。因為日為陽，月為陰，月圓的時候，能夠提供給陰魂鬼物更多的能量，所以喬小天也就能顯出身形。
喬小天的鬼魂其實每天都會來到河邊燒紙，在他的潛意識里，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死了。他每天來燒紙，就是為了能夠引出水鬼，然后給姐姐報仇。
喬婆婆很想每天都來勸說兒子，同時她也十分思念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便再次求到神婆，問她是否有辦法讓自己天天都能見到喬小天。如果自己死掉以后可以見到兒子的話，她愿意自殺變鬼。
神婆說，即便你變成了鬼，但是由于你自身怨氣不足，魂魄很快就會被地府收走，也難以天天見到兒子。但是如果她堅持，辦法是有的。
后來神婆看到了喬婆婆的堅持，便給她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讓自己沾上鬼氣，就可以天天見到喬小天。但是這個辦法需要先設(shè)定一個情節(jié)，讓自己在世人面前真的死掉，隨后要設(shè)置靈牌，在靈牌上刻上自己的生辰八字。還要找人每個月給靈牌燒香，并且定期燒紙錢。
但是這個辦法要損耗喬婆婆十年的陽壽，但是喬婆婆為了達到自己能每日見到兒子的，并勸說他投胎轉(zhuǎn)世的目的，毅然答應(yīng)了用自己的十年陽壽來換。
當時剛好趕上秦河大橋坍塌，當時在橋下壓死了不少人。喬婆婆便設(shè)定了自己也被大橋壓死的情節(jié)，在神婆的操作下，喬婆婆用十年陽壽換來了自己半人半鬼的身份。
喬婆婆自此可以每天在河灘上見到兒子，喬小天依然每天堅持燒紙，堅持下水去找水鬼。喬婆婆見到喬小天，告訴喬小天已經(jīng)死了，不要在有執(zhí)念，趕緊輪回投胎。
但是喬小天很固執(zhí)，在他看來，喬婆婆才死了，喬婆婆才是個鬼而已。
后來，喬婆婆也放棄了勸說小天的念頭，每天她只是來到河灘，能夠看到喬小天的身影就滿足了。她每天都來，一直堅持了二十年。
說到這里，我們深深感慨這種母愛的偉大，這種愛能讓人失去理智，能讓人做出任何不符合常理，甚至瘋狂的事情。
我這才明白，為什么喬婆婆六十三歲，看起來卻像七十多歲一樣。
神婆也很受感動，主動攬下了幫喬婆婆的靈牌上香燒冥幣的活。而喬婆婆半人半鬼，由于她是靠著靈牌來保持自己的身份，所以她的影子也變成了靈牌的形狀。
而她也的確可以像死去的人一樣，收到神婆燒給自己的冥幣。
此外，對于喬婆婆來說，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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