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么一說,我馬上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個夢,張老頭兒跟我說,他借手電筒去找他的孫女兒,但是后來手電筒又被王祖空取了回來。
當(dāng)時只以為是個夢,沒想到他的孫女兒真的不見了,還死了。
這事兒我愣是沒敢跟奶奶說,他們走了后,奶奶唉聲嘆氣了一會兒,說可惜了一個好娃娃,還囑咐我,讓我別去水邊。
這次我是真的被嚇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奶奶準(zhǔn)備去五隊坐夜(守靈),要帶我一起去,我死活不去,要是昨天晚上,我讓王祖空把手電筒還回去的話,那個張老頭兒沒準(zhǔn)兒就找到他孫女兒了。
奶奶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屋里,硬要我去,我拗不過,只有跟著他前去。
還沒出門,屋里又來了一撥人,一進來就說:“王祖空快斷氣了,你們快些去看看。”
我當(dāng)時就懵了,稀里糊涂跟著奶奶去王祖空屋子里。
王祖空躺在床上,有氣無力跟我們說:“有人在咒我死,是有人在咒我死。”
我心一涼,昨天晚上我咒了他死的話,在心里念了不下白遍,心想是我咒的,當(dāng)時就嚇哭了。
王祖空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問我:“蛋子,是你在咒我???”
我肯定否認說不是的,他也沒多問,在這里呆了會兒就回屋了,奶奶還留在王祖空的屋子里,回屋看見碗柜上面放著一個白色的帽子。
農(nóng)村戴的都是草帽,這種白色的帽子沒見過,覺得稀奇,就找了個板凳去取帽子,踮了一下腳才拿了下來,屋頭沒人,我就戴著帽子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還跑到側(cè)屋衣柜上的大鏡子面前照了一下。
當(dāng)時不知道是不是我恍惚了,竟然看到我腳下還有一雙腳,我是踩在那雙腳上面的。
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又沒有。
我再看了一下鏡子,在鏡子里面,我真的是踩在一雙腳上的,我腳下那雙腳比我腳要小一些,穿著一雙粉紅色的小布鞋,是個女娃娃的鞋子。
這會兒屋子里就我一個人,尿了一褲子,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往王祖空家里跑,想著去找奶奶他們救命。
路上烏鴉一路跟著我叫,跑到王祖空屋里后,烏鴉才沒叫了。
我進屋,王祖空看到我,咻地一聲就從床上蹦了過來,提起床邊一個掃把就往我身上打了過來,剛才說話還有氣無力的,這會兒跟吃了火藥一樣,大罵:“你給我滾。”
我以為是在說我,本來就嚇得不行,這下干脆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下來沒感覺到地硬,低頭一看,在我身下,一個跟我保持同樣姿勢的人正環(huán)抱著我。
王祖空從提著掃把霹靂巴拉往我身上打,我被抽得血肉模糊,但我抱在我背后的那個人死活打不走,最后王祖空一掃把柄,把我給抽了。
小孩兒的體質(zhì)本來就比大人差,這一棍子下去,我到晚上才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回了家了,出門去找奶奶,卻看見奶奶仰面靠在椅子上,哭著:“我的狗兒?。∥业墓穬貉?!”
在我們這兒,祖輩稱呼孫輩,要顯得親切的話,就會稱呼其為‘狗兒’。
知曉奶奶是在說我,就走過去問奶奶咋了,順便安慰奶奶。
奶奶看了我一眼,說:“陳浩呀,有人要害你啊,你要是出事兒,我咋向你爹媽交代呀!”
上次奶奶在王祖空屋里說過,說王祖空要害我,以為奶奶是說王祖空要害我,就說:“那個紙人我們不是拿回來了嗎?王爺爺還能害我嗎?”
奶奶聽了,起身去找那個紙人,翻箱倒柜好久,愣是沒找到,奶奶馬上就面如死灰,提著鐮刀就往王祖空屋里去,嘴里還念著:“我去把他剁了。”
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嚇人得很,那個時候雖然小,也知道殺不得人,追著奶奶出去,到了王祖空屋里,奶奶舉著鐮刀就沖了上去,嘴里罵著:“你個黑良心,你弄紙人害我孫兒,還在我孫兒身上養(yǎng)化生子,我們到底那點兒對不起你了?”
王祖空好歹是男人,抓住奶奶手腕就把奶奶往門外推:“陳浩魂濃,我給他養(yǎng)個化生子是給他防身,那個紙人是我撿的,你拿回去弄丟了,你本事大你去找紙人去,找我扯皮做啥?”
我把奶奶拉開了,奶奶氣得不行,回頭跟我說:“他用紙人害你就算了,我拿了紙人這事兒就過去了,今天白天,他把你背上那個化生子弄到你身上去了,過幾天那個化生子把你魂兒吃了,你就死了。”
我小時候啥都不怕,除了鬼和死,聽到后給我驚了一下,王祖空卻跟我說:“你莫信你奶奶的,我給你養(yǎng)的那個化生子不會害你,那個紙人是我在墳塋地撿的,是別人要害你,我把紙人放得好好的,你奶奶卻把它拿回去弄丟了,要是落到別人手里,你就死定了。”
我靈智還沒完全開化,不曉得這是咋回事,只是一個勁兒攔著奶奶,不讓他去砍人。
王祖空估計也被氣到了,進屋拿了支手電筒說:“走,回去,我?guī)湍阏艺摇?rdquo;
我這會兒竟然選擇相信王祖空,好說歹說才將奶奶勸冷靜下來。
之后王祖空進屋拿了支手電,我們?nèi)艘煌厝?,到水井包的時候,王祖空把手電筒夾在腋下,啪啪啪拍了手。
我問他做啥,他回答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拍手是為了告訴鬼有人來了,讓他們避讓。”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鬼怕人的說法,覺得有趣至極。
快步回到屋,王祖空和奶奶再找了起來,熬到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
我心性不堅,困到極點,不斷打哈欠,王祖空見了讓我先去睡。
我依了他,進屋睡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床上傳來聲音,我被驚醒了,睜眼一看,黑黢黢一片,可見度為零。
手下意識往前一揮,啪地一聲,我打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差點兒給我嚇得昏厥過去,忙喊了聲奶奶。
王祖空聽到,咚咚咚跑進來,手電往前一照,我馬上看清了床上的東西,一雙白花花的小手擋在我眼睛上面,難怪我剛才看不見。
王祖空看到后,大罵一句:“化生子。”
然后一步跨上來,提著床上一個嬰兒給丟了出去,那嬰兒掉到地上后竟然爬了起來,對著王祖空像狗一樣咧了咧嘴,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王祖空對我大喊:“陳浩,你快跑,越遠越好。”
我恩了聲,起床拔腿就跑,出門后抹黑到處竄,也不怕摔跤。
跑了一陣,停住腳步,我明明往村子里其他人家家里跑的,這會兒竟然跑到了張老頭兒的墳前。
正想起身離開的時候,白天讓我在臉上抹泥巴的那個張老頭從墳后面后了出來,一出來就問我:“我孫女呢?”
他孫女都淹死了,估計現(xiàn)在都裝進棺材里了,雖然害怕,還是說:“你孫女淹死了,這會兒在棺材里。”
張老頭兒說:“白天我還看見她貼在你背后……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去王祖空家了?”
我說是,一說完,他的臉都變了,大吼了一聲:“你帶我孫女去見王祖空,王祖空肯定把她害死了,王祖空對你好,我就殺了你給我孫女兒報仇。”
他剛說這話,一個黑影子咻地一聲沖過來,竟然把他給撞飛了,緊接著又有好多黑影子沖過來,張老頭啊呀啊呀大叫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之后那些黑影子飛回樹上哇哇叫了起來。
我這才知道那黑影子是烏鴉。
張老頭哪兒去了我不知道,反正不敢在這里呆了,回到了屋。
進屋的時候見王祖空氣喘吁吁靠在椅子上,手指尖兒血淌得直歡。
我走過去說:“王爺爺,你手指流血了。”
王祖空憋了好久才說:“陳浩,那個紙人別別人拿去了,有人要害你,我救不了你了。”
我心想剛才那張老頭就準(zhǔn)備害我,就把剛才的事情跟王祖空說了,讓他判斷是不是張老頭害我。
他聽了狐疑了一陣,說:“烏鴉救了你?”
我恩了聲。
他又說:“張老頭害你是因為他孫女,我說得害你的人,是做那個紙人和拿走紙人的人。”
奶奶這會兒也相信那個紙人跟王祖空沒多大關(guān)系了,過來央求王祖空,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救我。
王祖空卻說:“前幾天有人咒我死,不是陳浩在咒我,肯定是有人不愿意讓我?guī)完惡疲胱屛宜?,你看今天這個化生子,肯定就是別人送過來的,我解決一個化生子都要死要活的,要是明天來一兩個,我說不定我被害死了,我是救不了陳浩了,這種事情,你要去找專門的道士和尚,我一個端公解決不了。”
我老家這邊兒落后得很,根本沒有和尚道士,平時嬰兒出生,死人出殯都是由鄉(xiāng)里幾個端公和神婆操持的,這短時間無從尋找道士。
奶奶把這情況表了一遍,王祖空說:“明兒我?guī)ш惡瞥鋈ヒ惶?,我那些東西就是找道士學(xué)的,都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也不曉得那個道士死了沒。”
王祖空交代我晚上別睡覺,還讓我奶奶準(zhǔn)備一些東西,見了道士得送禮才行。
奶奶當(dāng)天晚上給我拿了一百塊錢,用手帕方方正正包好,以防弄丟。
那個時候,一百塊錢已經(jīng)很多了,拿到錢奶奶還準(zhǔn)備給我縫在褲兜里,等到了的時候,把線拆開,然后把錢給道士。
被我拒絕,認為這樣太麻煩了,奶奶也沒強求。
第二天一大早,王祖空就背著東西帶著我一同上路,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把我們送到村口才回去。
在路上行了兩天時間,晚上借宿,白天討茶飯,到了城里后馬上就被城里的酒紅燈綠吸引住了。
王祖空把我?guī)У匠抢锔浇囊蛔缴希M觀看到的全部是電視里道士打扮的人,當(dāng)下就以為他們是電視里那些大俠,眼睛都放光了。
王祖空進去問一個年齡差不多二十歲左右的人,說了幾句話后就準(zhǔn)備帶我走。
我問:“不找道士了嗎?”
王祖空回答說:“那個道士死了,道觀里其余的道士沒真本事,救不了你。”
還沒走出道觀,迎面一個穿藍色衣服的道士走進來,看到我和王祖空后笑了笑,然后說:“這孩子陰氣很重,請觀里師傅看了嗎?”
我說沒有。
這個道士又說:“你過來,我?guī)湍憧匆幌隆?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