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陡然掉在桌子上,一陣清脆地聲響過后,柳少嫵艱難地轉(zhuǎn)過頭,問了一句:“是賀顏之……賀少爺么?”
“是。”
柳少嫵重新?lián)炱鹂曜?,果斷回道?ldquo;就說我病了,讓他改日再來。”
那小廝猶豫半晌,還是說出了口:“賀少爺說若小姐您執(zhí)意推脫,他便……便親自前來拜訪……”
“啪”地一聲,這一次筷子掉到了地上,她默了片刻,不再撿那筷子,又問道:“可有帶打手來?”
“打手……”小廝呆了一呆,隨即反應(yīng)過來,忙說:“回二小姐,三少爺是一個人來的,隨從也不曾帶。”
柳少嫵微微放下心來,漱了漱口,又理了理衣裳,磨蹭了許久方不情不愿地隨小廝出了門。
腳下踢著石子,她刻意放緩步子,走地十分慢,小廝瞧在眼里,心中那個急啊,卻又不敢出聲催促,只得默默地在前頭引路。
原本并不遠(yuǎn)的小路,柳少嫵硬是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繞過池上的假山,她一眼就瞧見了立在荷花池旁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手執(zhí)白扇,頭上束著白玉冠,腳踩一雙云底白靴,可謂是從頭白到腳,柳少嫵只覺得眼睛都快要被亮瞎了。
她一步一步地往那邊挪,小廝早已默不作聲地退下。池面上水光瀲滟,許是聽到了腳步聲,賀顏之轉(zhuǎn)過身來,便瞧見柳少嫵緩慢地往這邊來,面上掛著十分勉強(qiáng)的笑。
終于走到了他面前,柳少嫵微微屈膝,道:“賀少爺安好。”
賀顏之“啪”地合了折扇,語調(diào)上揚(yáng):“安好?”
果然是來尋仇的,瞧他這個反應(yīng),她反倒有些安心,與其背地里暗中報(bào)復(fù),還不如光明正大地來,這是她一貫的主張。
賀顏之打量著面前這個垂著頭不說話姑娘,此時她的身影卻沒法同那日發(fā)狂的女子重合在一起,遂有意調(diào)笑道:“以往我還真不知曉柳府還有個小女兒,也不曾想過卿本佳人,奈何……”
“賀少爺!”柳少嫵忙叫停,抬起頭略帶歉意,道:“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算賬的,其實(shí)那日的事真的是誤會,我……我確確實(shí)實(shí)是認(rèn)錯人了……”
“是將我認(rèn)成了趙黎?”
“你怎么知道?!”柳少嫵驚道。
“你打我時,嘴里叫著‘趙黎你這個王八蛋’。”賀顏之道。
柳少嫵干笑著:“哈……哈哈……”
“罷了,本少爺今兒來可是有正事,”瞧她尷尬的樣子,賀顏之覺著過了癮,遂不再打趣她,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她道:“給你。”
柳少嫵狐疑地接過:“這是什么?不會淬了毒罷?”
“云軒教我轉(zhuǎn)交給你的,內(nèi)容我不知曉,他只說你看了便知。”
她猛地想起昨日分別前,在柳府門前托他辦的事,想來便是那個了,柳少嫵心下一喜,道:“真有效率啊……”
賀顏之往前探頭:“信里寫的什么?”
她忙將手背到身后:“沒什么,他怎么要你送過來?。?rdquo;
他想了想,道:“云軒與我是知交好友,他不想讓我吃虧,教我親自把信送來,然后趁機(jī)打回來。”
“我本不想告訴你的,其實(shí)沈少爺上回同我說,誰同那個風(fēng)流鬼是朋友……此乃他的原話,半分不曾改過。”
聽罷,賀顏之嘴角抽動了幾下,自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本少爺應(yīng)當(dāng)重新考慮一下是不是要將你欠我那份打回來了……”
柳少嫵捂了嘴笑,初見他時,她確實(shí)以為賀顏之就是趙黎,可如今她已十分確信賀顏之同趙黎雖頂著一模一樣的臉,可脾性完全是兩個人,趙黎從不曾這樣同她開玩笑,也不會常常將笑掛在臉上。就是那樣一個人,卻徹徹底底地占據(jù)了她林意的心,可當(dāng)時有多愛,而今就有多恨,一絲情意都再不會有。
“丫頭?”
她猛地回過神來,賀顏之正拿手在她眼前晃著,她笑了笑道:“多謝賀少爺不計(jì)前嫌,還做了一回信使,這般容人之量,君子如是。”
這番話他十分受用,樂呵呵地說:“喲,這話本少爺愛聽,這延陵誰不知我賀顏……”
“顏哥哥!”
兩人正聊地歡快,不遠(yuǎn)處陡然傳來一聲叫嚷,聞聲便知來者是誰,只是那一句顏哥哥,著實(shí)令柳少嫵心里一陣惡寒。
賀顏之往她身后看去,不免也是一陣頭疼,只見柳玉離提著裙子往這邊跑來,身后跟著兩位婢女,在瞧見柳少嫵也在時,臉色登時黯了下來,笑意消散地一絲不剩,冷冷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柳少嫵不慌不忙地做禮:“阿姐安好,妹妹只是碰巧路過,見賀少爺在此便問候了幾句。”
“你如今倒十分喜歡出來走動。”
“以往妹妹不知這外面的天地原來這樣大,后院的景色也這樣美,倒是平白辜負(fù)了這么些年。”她笑答。
柳玉離臉色愈發(fā)難看,賀顏之在一旁輕咳了一聲,道:“是玉離啊,聽聞你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吃了藥好些了,謝顏哥哥掛心。”
柳少嫵實(shí)在是聽不下去,忙道:“那你們聊著,我便先回去了。”
說罷便逃也似的溜走了,柳玉離瞧著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一閃而過,而后換上一副笑意吟吟的面孔,道:“顏哥哥,你今日怎么會來?”
賀顏之正欲說是替沈云軒送信來的,可隨即覺得這樣說不妥,遂改口道:“我出府辦些事,順道來看看你。”
柳玉離心里歡喜,方才那點(diǎn)不快也煙消云散,扯著他的袖子,道:“如今杏花開得正好,你陪我去瞧瞧好不好?”
他下意識地瞧了一眼柳少嫵離開的方向,繼而回過頭來微微笑道:“好。”
杏花灼灼,此時正是二伏天,一路走過來皆是漫天紅英,柳少嫵慢慢走著,手中攤開那封信,信中只有了了幾個字,延陵北桑田村林延,落款“沈云軒筆”。
柳少嫵輕勾起唇角,將信重新裝好放回袖子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