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馬五魁突然出現在面前,我一陣緊張,忍不住就想低下頭。這兒的人這么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認出了我,總之心非常虛。五月在旁邊悄悄捏了捏我,用眼神詢問,我沒法跟她解釋的那么清楚,小聲的說了句:“仇家。”
“你不用這么緊張。”五月看了看馬五魁,貼著我的耳朵說道:“壓牌本來就是為了平事,沒人會在壓牌會上動手。”
我和五月說話之間,馬五魁已經大搖大擺的坐到了對面,他像是有意又像是無意般的瞅著我笑了笑,慢慢的洗牌,一邊兒漫不經心的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怕賭注大,三兩百萬一局,還是玩得起的。“
陽城洛川古城這幾個地方相鄰,圈子就那么大,同桌的兩個老家伙肯定認得馬五魁,他們本來就是閑人,馬五魁一發(fā)話,桌上就沒人開口了,默默的打著牌。馬五魁暫時沒有發(fā)難,但我也不可能沒心沒肺的當成沒事兒,心里七上八下,憋的慌亂又難受。腦子一亂,更打不成牌了,一圈下去,連連點炮。
“壓牌會,清舊賬,咱們的舊賬還沒算清,新帳就又來了。“馬五魁嘩啦一聲推開面前的牌,湊到我跟前,慢慢說道:”這筆帳,出了四方城,一定要算清。“
說著話,馬五魁又陰森森的笑了笑,站起身走了。我心里咯噔一聲,毫無疑問,他肯定認出了我。這下徹底糟了,就算馬五魁礙于四方城的規(guī)矩,不在這兒發(fā)難,但我已經被盯上,今天還能安然走出四方城?
牌局被馬五魁一攪合,進行不下去,同桌的人跑到一邊喝茶,借著這個機會,五月找我仔細問了問。萬鬼眼也回來了,但這個事情沒法跟他說,圈子里這些老東西精明的要死,十有八九是不會替我出頭的。
“我們的計劃,是不是要變一變。“我暗中詢問五月,本來想著在沒人認出我們的情況下,拋出陰樓玉,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們這么做了。
“先等等再決定吧。“五月想了想,說道:”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我想把所有窺視陰樓玉的人都找出來,到時候見機行事。“
當......
四方樓里報時的大鐘連響了十二聲,已經是凌晨十二點,牌局正式結束。到了這個年代,壓牌之類的步驟已經變的可有可無,所有人等待的都是壓牌之后的交易,各地大大小小的地下勢力都到了,會有不少硬貨露面,周圍的人頓時精神起來,那些喝茶閑聊的也都收手,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盛宴。
桌上的牌都被撤掉,換上了茶,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馬五魁恰好坐在我們正對面的桌旁,朝我舉了舉茶杯。他在陽城的勢力很大,一些小的盤口其實已經被吞并了,我看到馬五魁旁邊幾張桌子上,坐的都是他的人,一個個不懷好意,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們。
“咋個回事?“萬鬼眼的眼睛有水,什么都不用說,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我們是被馬五魁的人給盯上了。
“沒什么事,剛才牌局上欠了他的錢。”我不想把話說的太透,含糊著跟萬鬼眼解釋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從四方城下頭,走上來五六個人,為首的是一個望六十的老人,歲數大了卻不見老,一頭黑發(fā)梳理的光亮整齊,精神非常矍鑠。
“這個人叫方有為,是當年大興莊方四爺嫡親的孫子,四方城的龍頭。“萬鬼眼見多識廣,是圈子里的萬事通,跟我們小聲的介紹。
方有為一出來,周圍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紛紛起身打招呼,方有為一路走,一路跟人寒暄,一看就是為人處事很精明的那種。他一邊走,一邊跟人介紹自己身后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小伙子,是方有為的獨子,方小樓。”萬鬼眼又小聲說道:“老方估計開始給自己兒子搭臺了,要扶他上位。”
盜墓賊,在我們陽城周邊被稱為土爬子,做土爬子的人挖墳掘墓,有傷陰德,因果報應這東西本來就很玄奧,方家這一代人丁很單薄,方有為一直熬到三十多將近四十歲的時候才得了方小樓這個兒子,當爺一樣供著養(yǎng)大的,方家的產業(yè),毫無疑問要由他兒子來繼承。我看了看,方有為老成持重,行事圓滑卻穩(wěn)妥,他兒子方小樓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標準的二世祖,小臉抹的油光水亮,但一臉的孬相,多動癥似的,在他爹身后不停的晃來晃去。
等到一路寒暄完,方有為帶著人站到了大廳的正位上,旁邊有人忙不迭的抬上一張香案,方有為點上三根香。
“要敬鬼了。”
土爬子這一行的人接觸的事情多,遇見的怪事也多,常年在墳地里做事,那些邪事就無法避免,不知道從何年何月開始,他們形成了“敬鬼”的規(guī)矩,大事小事之前,必要燃香禱告,意思是希望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網開一面。時代不同了,很多老規(guī)矩都被摒棄,但必要的過場還是得走一走。
“子夜到,仙門開。”方有為鄭重其事的舉起三根香,單腿跪到香案前頭,這是當年壓牌會里最肅穆的一節(jié),現場沒人說話了,馬五魁那幫人也閉上了嘴,唯獨方有為的兒子方小樓,歪著嘴在后頭偷笑,被他爹狠狠瞪了一眼,頓時老實了。
敬鬼的環(huán)節(jié)被壓縮了,香案隨后撤了下去,方有為按照老規(guī)矩,在那邊客套了一下。這個環(huán)節(jié)一結束,壓牌會頓時進入了高潮。準備亮相的貨全都由四方城的人先收了,然后一下子擺出來,誰都可以看,看上貨,四方城這邊會通知貨主,然后具體談價格。壓牌會現在開的頻繁,但至少也得三五個月或者半年一次,到場的都是陽城周邊最大的團伙勢力,亮出的貨也相當扎眼,據說最牛的時候,先秦時期的青銅器都會露面。
現場兩張拼在一起的大桌子罩著紅布,下頭都是精品,四方城的伙計慢慢把紅布拉開,我這種不懂行的人都看的嗓子眼發(fā)干,硬貨價值連城,隨便拿一件出去,后半輩子就什么都不用做了?,F場的氣氛隨即熱烈起來,有人想賣,有人想買,相互交頭接耳,有的龍頭帶了專門鑒定古玩的“眼”,就地鑒賞。壓牌會上的貨,已經由四方城過了一遍,打眼貨很少,所以交易非常順利,不到一個小時時間,三排整整齊齊的貨基本都談妥,四方城的人露出笑容,壓牌會在他們的地頭上,每單生意,四方城要抽半成水。
壓牌會到了這個時候,算是要結束了,正貨全部易主之后,還有一些周邊生意會在暗中繼續(xù),不過那是題外話,跟壓牌會無關。現場的貨被暫時收下去,方有為在那邊就想站起身,再寒暄幾句,結束這次壓牌。
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五月,一直到這時候她還沒出聲,估計也暗中盤算過利害得失,打消了拋出陰樓玉的念頭。
“先等一下。”我身邊的五月唰的站起來,朝周圍環(huán)視了一眼,慢慢從身上的包里掏出那塊陰樓玉,她把陰樓玉托在手掌上,舉過頭頂:“我這里還有個東西,借四方城寶地露一露,開得起價錢的,可以過來看看。”
我的頭轟一下暈了,根本沒想到五月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發(fā)神經,她這樣大咧咧的露出陰樓玉,就等于把我們推到了風口浪尖。
圈子里大多數人沒有見過陰樓玉這東西,都茫然了,我在密切的注視,盡管很多人都不認得陰樓玉,但人群中還是有人的眼睛猛然一亮。
“這個東西,我要了!”馬五魁馬上站起身,唯恐別人搶先,幾乎是小跑著沖到五月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去抓陰樓玉。
“這不是你的東西,你出得起價?”五月抬手躲過馬五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多少錢,我買!“馬五魁盯著陰樓玉,就好像餓狼盯上了獵物,腦門上的青筋微微起伏,又一次朝五月伸出了手。
“你想要,說不定還有別人也想要呢?你們競價,我不是能多掙點錢?“五月很靈活,馬五魁圍著她繞了一圈,都沒能碰到陰樓玉。馬五魁急了,一甩胳膊,回頭招呼自己帶來的人。
“拿貨!“
馬五魁絕對是有備而來的,十多個伙計隨著他的招呼掀桌子就跳了過來,現場一下亂了,從來沒人在壓牌會上動手搶貨,馬五魁算是開了先河。攪亂壓牌的后果很嚴重,至少會得罪四方城,馬五魁不傻,他知道這么做的后果,這無疑說明,陰樓玉這東西,對馬五魁的誘惑超乎一切。
“你們這個樣子,就忒不紳士了吧。“方有為還沒有開口,他兒子方小樓倒像是看不過眼了,搖搖晃晃的跑過來,攔住馬五魁:”以德服人好不好。“
“方老,管好你兒子!“馬五魁不買方小樓的帳,不顧一切的逼近五月,同時又掃了我一眼,兇神惡煞道:”原本想出了四方城再說,但你露了陰樓玉,那就在這兒新賬老賬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