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直在開,華燈初上,窗外的景色帶著濃重的城市味兒,喧囂、嘈雜、還有難以名狀的曖昧。這些都是下班的人群,有老人、孩子、夫妻、戀人,他們相互攙扶,相互依偎,按照各自的軌跡生活著。
他們?nèi)徊恢車?,還有各式各樣的世界,和他們共同存在著。
但——
與其知道,還不如永遠蒙在鼓里。
我呆呆的盯著大街,看著那些人來人往,腦子想回憶些什么,但總是讓人心酸,干脆放空,讓自己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四眼要帶我去哪,現(xiàn)在干脆也不問了。只是由著他給出租車司機引道。
豆豆坐在邊上一蹦一跳,老是要過來摸我的臉,我看看她,摟在懷里親了一口,頓時她就不做聲了,叼著奶嘴,眨巴眼看我。
出租車七拐八拐,但一直是在城區(qū)里開,沒過多久到了目的地。我跟著四眼下了車,然后徑直走向了一個小店。
我一看,原來是個操辦白事的小門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晚的,可燈還亮著。
四眼熟門熟路的走進去,和坐在里面看電視的老板打了個招呼??礃幼樱孟裣惹熬驼J識。
——夜半的墓地陰氣重,雖然四眼有能力對付,但小鬼難纏,還是該籌點借路錢,免得節(jié)外生枝。
四眼拿了一包紙錢,幾盒元寶,另外零零總總一些東西,拿個大袋子裝好,和店主聊起了天。
他們說話聲壓得低,搞不清在琢磨些什么名堂,我無聊的很,想湊上去搭個話,四眼擺擺手,說什么有事兒和人談,讓我自己先出去轉(zhuǎn)一圈。
這就是他所謂的要帶我來個地方?
我還以為是什么神神叨叨的去處。
我見他們談的歡,也沒我啥事,便抱著豆豆出了門。
這是一條小馬路,車流稀少,這邊是一座工廠的后墻,另一邊竟然是一個小寺廟。
我在蘇州待了有一段時間了,還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小寺廟。我沒有多想,點了一根煙抽著,豆豆被熏了一口,我趕忙轉(zhuǎn)頭猛吸幾下,把煙蒂丟到地上踩滅。
我無聊的很,往邊上挪了挪,發(fā)現(xiàn)這寺廟的小門,竟然是開著的。
我慢慢的走過去,側(cè)過身子向里望。門邊上開了個小窗口,上面寫著:香火錢,五元。但是窗口卻是緊合著的,大概是已經(jīng)下班了。
我閑著無事,想想最近實在點背兒,干脆往里走拜拜佛,不知道能不能沖掉點晦氣。
以往來這種地方,我并無什么壓力,可這次不同。當一個人知道,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那些原先死活都不會相信的東西,現(xiàn)在第一的念頭便是懷疑一切。
佛也存在的吧,佛已什么樣式的形態(tài)存在著呢?
我慢慢的往里走,燈光昏暗,讓人不禁害怕起來。我努力想讓自己虔誠,可越是這樣,腦子就越是走神??磥砹鍍?、心無雜念,果然說說容易,做起來太難太難。
寺廟的大殿不大,殿前甚至還有些擁擠,四棵菩提各占一角,讓人更有逼仄之感。
香是沒有了,我單手抱著豆豆,彎腰行禮,然后朝功德箱里,塞了一點錢,禮數(shù)不到,但起碼誠意得到了。
我拜完菩薩,剛要走,大殿的側(cè)面?zhèn)鱽砹撕V篤的木魚聲。我嚇了一跳,側(cè)首看,才發(fā)現(xiàn),角落里竟然坐了一個灰衣僧人。
他大概四五十歲,閉眼念經(jīng)。
我朝他行了個禮,便要退下。
“天命不可違!”灰衣僧人輕聲的念叨著。
“什么?”我嚇了一跳,回過頭去。
灰衣僧人依然念經(jīng),絲毫沒有理會我。
我上前了兩步,輕聲說道,“師傅,您剛剛說什么?”
灰衣僧人也不睜眼,隨后又是一句,“天命——不可違。”
我愣了愣,“師傅有何指點?”
他卻不理我,起身轉(zhuǎn)頭想著殿后走去,“天機不可露。施主還是去吧!”
我站在原地悟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灰衣僧人說的,我不是指字面意思,而是講這背后的深意。我看豆豆,豆豆叼著奶嘴竟然睡著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灰衣僧人悄然不見,我慢慢的往后退,退到寺廟門口,看到四眼站在馬路對面,“遇到了?”他問。
“嗯?”我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回過神后,頓時醒悟。
四眼是故意的,他說要帶我來個地方,所謂的“地方”,原來就是這兒?他知道這有一個寺廟,知道里面有這么一個灰衣僧人,也知道他會跟我說些什么。
“他說天命不可違!”
“沒了?”四眼皺皺眉。
“沒了!”
四眼嘆了一口氣,“走吧。”
我跟著四眼往巷子外面走,幾個跨步趕上去,“到底什么意思?”
“你就別問了,反正——”四眼頓了頓,“今晚還是小心點吧。”
我頓感形勢不妙。
天空竟然飄起了小雨,落在臉上涼颼颼的。我們趕緊打上一輛車,朝著墓地方向而去。
漸漸的,車開出了市區(qū),周圍出現(xiàn)了不高的小山丘。小路蜿蜒泥濘,周圍的燈火也越來越稀少。
司機有些心神不寧,大概以為我們是劫道的。
離墓地大概還有一里多地兒,司機停了,死活都不肯再往前開。我估計他實在是覺得不對勁兒,便借口油快燒完了,沒法再往前走,還說車錢打個八折。
我們也沒為難他,給足了錢,開始步行前進。
我把豆豆摟在懷里,盡量讓她少淋雨,豆豆此時卻還是再睡,四眼看了一眼,“過會兒她就醒了。”
“是的。”我隨口應(yīng)到,可我沒走兩步,便覺得這話不對味兒,“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講?”
四眼瞄了我一眼,“豆豆靈體護身,可這個靈體與寺廟相沖,剛剛大殿里的木魚聲,就是讓她睡著的原因,想必他們也不想插手這攤子爛泥事兒!”
“啊!”我又被繞進去了。細細琢磨四眼這話里有話呀。
他們?他們是誰?
那個灰衣僧人?
難道灰衣僧人是感受到了豆豆的身上的靈光,敲起木魚讓她睡著了,然后對我才說出“天命不可違”那句話的?
四眼其實是來拿我來探路。他原本希望寺廟里的僧人能幫我們一把,可最后并沒有插手這件事兒?
我自己腦補,快速走上前要問個究竟,四眼再次嘆氣再次搖頭,“既然那僧人不肯說,那我也沒辦法了,什么事兒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天命不可違!
我跟著他一路向前。因為白天來過,所以多少有點印象,沒走太多的冤枉路。只是深更半夜穿梭在墓地里,這滋味實在是不太好受,更何況天上還飄著毛毛細雨。
星月皆無。
很零星的一點暗光,從相隔很遠的昏暗燈光中傳過來,感覺都被墓碑上的那些瓷磚照片吸收了。反射出來的影子,讓我看到了照片上一張張的臉,死人的臉。
遺像都是黑白的,睜著眼,就算臉露笑容,也令人毛骨悚然??偢杏X他們在默默的注視我們,一言不發(fā),看著我們闖進他們的地盤。
我下意識的去瞧豆豆,她還在沉睡,我自然不會拍醒她。
——早知道這樣,就不帶她來了。
嗖的一下,從路邊竄出來一只黑貓,把我嚇了一跳。它的眼里冒著綠光,對峙了一會兒,滋溜一下又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雨夜、墓地、黑貓,幾乎恐怖電影所有的元素都來了,媽的,不會這個時候,再冒出了渾身濕淋淋的長裙女人來吧。
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強。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便傳來了一個女人的童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