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老婆也覺得合適,于是我們草草洗漱了一番,就抱著孩子去兒童醫(yī)院了。
醫(yī)院里人滿為患,我們站在大堂里不知所措,想想這應該掛哪個科呢!老婆說,女兒腦袋摔了一個包,就掛外科吧,起碼要照個片子,別留下什么后遺癥。
CT室的門口也要排隊。我們剛到,就看見一個瘦得如同紙片的老頭被推了出來。他微張著嘴,頭上的毛已經(jīng)掉光了,蠟黃的臉上全是老人斑,眼神無光,一眨不眨,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推著他的大概是他的兒子,一邊跑,一邊喊著,“我爹好像沒氣兒了。”
周邊有人被這句話突然逗笑了起來。死亡看的多了,多少有點麻木。
我和老婆抱著豆豆安靜的坐在長廊椅子上,等了一會兒,輪到了我們。
很難形容一對剛當爸媽的人,看著自己還不會說話的孩子,被推進那個巨大的儀器中是個什么樣的心情。
豆豆那么小,送進那么大個儀器。我很害怕她會被嚼成骨頭,才送出來。
我們沒法進入那個房間,只能隔著玻璃窗張望。豆豆會發(fā)生什么一無所知。走廊的隔壁,便是CT室,兩個年輕的醫(yī)生,坐在電腦屏幕前觀察著。我也只能通過他們的表情,來猜測到底豆豆的身上有何異樣。
年輕醫(yī)生的背后還站著一個老頭,看上去是他們的導師,時不時的會在屏幕上指指點點。
我的心是懸在嗓子口的,他們一旦做出瞠目結舌的表情來,這就意味著情況不妙。整個CT的過程,持續(xù)了差不多有五分鐘,我也緊張了五分鐘。但似乎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那幾個醫(yī)生的表情很淡定。
就在豆豆快要出來的一瞬間,突然發(fā)生了一件事兒。
年輕醫(yī)生還很平靜,身后的那個老頭突然俯下身子,推起眼鏡瞇著眼看著屏幕。
我心里一抽,接下來卻更奇怪。老頭迅速站直了身子,盡管時間很短,但我還是捕捉到他這背后的含義。
老頭肯定看到了什么,但是他立馬佯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正在掩飾,然后視線透過玻璃窗,開始尋找起走廊里的人。
當我們視線接觸的那一瞬間,他立即就把頭轉過去了。
我沒有刻意觀察,可我知道他一直在偷瞄我。
“我女兒有什么問題嗎?”出來后,我假裝問著他。
“去問醫(yī)生吧。”他回答的很平靜,“這樣——,孩子還小,別耽誤了治療,我現(xiàn)在把片子取出來,你們帶上去給醫(yī)生。”老頭貌似鎮(zhèn)定的說道。
我抱著孩子,和老婆出了CT室。
“豆豆,別怕,爸爸媽媽都在呢?”老婆又開始心疼起孩子。豆豆在我的懷里撲騰起來,也許是剛剛從個陌生的環(huán)境出來,一見到親人,立刻就活潑起來。我以為是這樣,但卻不是,豆豆一個勁兒把脖子往上揚,我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目的是要把視線繞過老婆,看向身后。
我回過頭,發(fā)現(xiàn)老頭一直在CT室的門口看著我們。發(fā)現(xiàn)我回頭,轉身進入辦公室,再也沒有出來。
“CT上沒什么問題,只是一些外傷,抹點藥,以后小心點就行了。”外科的醫(yī)生看著片子說道。
“真的沒什么?”
“你這個家長很奇怪,難道你偏要我說出些什么問題才甘心嗎?”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來,豆豆,跟醫(yī)生阿姨說謝謝。豆豆,豆豆!”
豆豆趴在我的肩上,不管我怎么叫就是不肯回頭。
我們打上了車,我總覺有哪里不對,隔了一會兒,老婆顫顫說道,“你有沒有覺得豆豆有點奇怪?”
“什么?”
“她一直盯著同一個方向在看。”
一語點醒夢中人,是的,自從豆豆從CT室出來之后,她就一直盯著我的身后,無論是墻壁,還是我們下樓梯,拐彎,坐上出租車,她的視線就像指南針,一直盯著一個方向。
我打了寒戰(zhàn),無論我們的方位怎么改變,豆豆視野前有什么阻擋物,可就像有塊磁鐵似的,讓豆豆一直盯著CT室的位置,好像那里有什么東西,吸引著她。
晚飯是小區(qū)門口的盒飯店打來的盒飯,老婆沒扒拉兩口,就把筷子丟下了,跑到廚房去沖奶。豆豆平躺在床上,她的頭扭向西方,不管怎么調(diào)整位置,她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把視線扭過去,到了最后沒法,我們只能把枕頭橫放在床的邊緣,讓她正面對著西方。
去了一趟醫(yī)院,不僅沒治好“病”,反而帶了更嚴重的問題回家,實在讓人接受不了。更重要的是,雖然白天還沒發(fā)生什么,可到了晚上會有什么新的狀況出現(xiàn)呢?
天正在一點點的暗下來,很快就要天黑了。
老婆把家里能夠打開的燈,都已經(jīng)開遍了,我沒做聲,好歹塞進去半碗飯,然后躲進廁所里抽煙。
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老婆正半跪在床前,一邊給豆豆喂奶,一邊嘴里哀求著,“豆豆,爸爸媽媽答應你,以后肯定不會生二胎了。”
看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婆從床邊站了起來,手里握著的奶瓶正在打顫。我問怎么了,老婆指指豆豆,臉上又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我立馬幾步跨過去,豆豆好好的躺在床上,她的臉上甚至還掛著笑容。
“發(fā)生什么了?”
老婆后退了一步,“你,你仔細看看。”
乍一看沒啥不妥,可慢慢的問題就出現(xiàn)了,豆豆的腦袋似乎緩緩的轉動,就像是表針一樣,順著一個弧度,間隔性的轉過自己的視線。
“這,這怎么了?”差不多半小時里,豆豆轉了有三十度角,以一種很不舒服的姿勢,躺在枕頭上。
就在這時,又一件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說實話,巧合在最緊張的關頭出現(xiàn),總是讓人生懼。
我接到一個電話,本以為是公司的,卻是個陌生的號碼。電話里的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他說,“我是兒童醫(yī)院CT室的醫(yī)生,你還記得我嗎?”
我腦海中立刻就浮現(xiàn)出了那個老頭的模樣。
“你,怎么——你有什么事兒嗎?”
“我在你家樓下的茶室里,希望現(xiàn)在你現(xiàn)在能下來一趟!”
“啊,怎么了?”
“下來再講,”老頭以不由分說的口吻命令道,“你一個人下來。”
“為什么?到底怎么了?”
“別問那么多了,這個事關性命,有關你女兒的!”
我怔了一怔,“你,你說你在哪?樓下的茶室。”
“就是路口那家。”
電話里傳來嘟嘟的忙音聲,那邊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我卻愣在原地,老婆問我什么事兒。我想了想,沒法隱瞞,也只好說了出來。
老婆的嘴張得老大,足以塞進去一個雞蛋,“那,那我們怎么辦。”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似乎到目前為止,我也只能由著那個老頭擺布了。
十分鐘后,我下了樓。老婆說怕,我把她和豆豆暫時托寄給了隔壁鄰居。老婆表情很尷尬和豆豆坐在鄰居家的沙發(fā)上,保持著距離。
出了單元門,我辨明了方向,然后走出去。剛走了兩步,那種電流擊過內(nèi)臟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我停下腳步,看看窗戶,又看看小區(qū)門口。和那個老頭約得茶坊,正在小區(qū)斜對面的一個路口上。而它的方位,卻和豆豆“調(diào)整”后的方向一致。
豆豆看的不是CT室,而是CT室的那個老頭?她前面扭動脖子,是因為老頭從醫(yī)院下班,他正在趕往這里的路上?豆豆的“千里眼”,穿墻破壁,其實一直死死盯著的,是那個移動中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