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我啞口無言了,這人居然又開始找話頭兒,“不過嘛……嘿嘿……咱們也不是沒得商量,小子兒,剛才我不是說了么,磕個頭兒,跟著我走了,小命兒我?guī)湍憔攘耍@鐲子也是你的,咋樣?”
這人一雙老鼠眼瞅著我,眼看著就跟一個拐賣兒童的拍花子似的,被他這么一瞅,我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穩(wěn)起來了,這人一口一口的要我跟他走,難道……他有所圖的是我,我心里有點兒納悶兒了!
“不怎么樣!”
也就這時候,忽然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我扭頭一望,老遠的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撮兒點著的煙卷兒在黑夜里閃著微光,看到這一瞬,我一顆心忽然就落到了肚子里,爺爺……我的親爺爺啊,你可算是來啦!
那人瞅著老爺子,那一雙老鼠眼兒直接就變了眼色,“哎呦呵,我道是誰啊,這大晚上的,居然能在這種地方遇見個熟人,嘿嘿!”
老爺子掐了嘴角的旱煙,嘴上一笑,“你個老古怪,你這是什么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還在這亂墳崗子里忽悠我的孫子,老古怪,你這事兒可是做的不地道?。?rdquo;
那人咧嘴笑著,“我這要不出來,你就得給你孫子收尸了,你這不謝謝我,反倒是怨起我來了,嘿嘿,老陳家的人不講理喲,哎,這還沒地兒說理了!”
這人笑的陰陽怪氣的,我看得出,他和我爺爺應該算是老相識了,不過我有一點兒納悶兒,我說起我爺爺叫陳老歪,那居然一口就否決不認識,這又是為啥。
老爺子一手把我攬到身后,“你就是不出手我孫子也出不了什么事兒,在這地界我孫子還要出事了,那我姓陳的是不是要改了姓了,改姓你邙了!”
老爺子這話兒說的可是帶刺了,我想不到我這老實巴交了二十多年的老爺子,一說起了損話,居然還這么給勁兒,那人明顯被老爺子說的一愣,一句話說到了嗓子眼兒上,不過也就片刻的工夫,那人就笑了,“我說呢,原來你個老東西一直就在這瞅著,真是的啊,你這人不單單是對別人狠,對他娘的自己親孫子還這么狠,哎,小子兒,看到了不,這就是你親爺爺,看著你百鬼纏身都不下手,嘿嘿,這爺爺……也別給他養(yǎng)老送終了,嘿嘿!”
我瞅著老爺子的眼色冷了一分,說實在的,沒準兒那人的一句話,還真就插在老爺子的心窩里了,雖然我感覺是沒什么,因為我自始至終的信任老爺子,他畢竟是我的親爺爺啊,可是瞅著老爺子的眼色,倒像是被挑了逆鱗似的,一雙眼,鋒芒畢露的掠過那么一絲冷意,轉眼又是消散了。
老爺子搖了搖頭,“這挑撥離間的話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這可是我親孫子,廢話也就別多說了,把我孫子的東西留下,都是上了年紀的老東西,和個孩子鬧有啥意思啊!”
那人身子一扭,一屁股坐在了個一個墳包上,翹著二郎腿兒咧著嘴就開始笑,“老東西,嘿嘿,我這要是不給你能怎么著??!”
“我還就納悶了,這么個薄命的孫子,你居然也不教給他點兒防身的手段,哪天出了門回不來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老爺子這時候點了點腦袋,“都是一大把年級的人了,你就別給我下套了,我自己家的孫子我自己管,也不用你這外人操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啥拿我孫子的東西,不就是為了逼得他沒法兒了,跟了你這老東西嗎!”
“我話給你挑明了說吧,這自家的手藝我孫子不學,這外來的東西,我更不會讓他的學的,你就別費心了,回你的邙山看墳去吧!”
聽著老爺子一句話,那人明顯是愣了一下,“老東西,你這……你這正要把傳下來的東西斷在了你手里,這是造孽??!”
“呸……少給我扣高帽子,我不傳下去,自然是有人傳下去,你還有閑心管我的事兒,你們邙山的手藝……哼哼,不是也要斷在你手里了嗎!”
這句話可就像是踩了那人的尾巴似的,我老遠就聽得見那人一個勁兒的咬牙,“放你的狗臭屁,老子還沒死呢,這手藝就斷不了,你可沒眼沒皮的東西,自己的東西不傳孫子,還他娘的不讓別人傳了,我呸,告訴你,你這個孫子我是認定了,等著吧,遲早我會讓他乖乖兒的跟我走的!”
那人說完一句話,我只感覺眼前一陣的恍惚,瞅著一道人影就穿過了亂墳松柏之間,也就眨眼的工夫,這人就看不見影子了。
老爺子杵在那愣著,眼光若隱若現(xiàn)的眨著,看著有幾分怒氣,可是到了最后,老爺子忽然就笑了,“哼,老古怪……”
我瞅著老爺子閃爍的目光問了句,“爺爺……為啥,為啥他要我跟他走??!”
老爺子聽的愣了下,忽然一笑,“因為啊……因為他羨慕你爺爺有個孫子,嘿嘿!”
轉而,老爺子回頭瞅著我,“九斤兒……別提他了.你咋樣,趕緊坐下,我給你瞅瞅你的腳!”
說話間,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爺子一摸我的腳,我眼瞅著老爺子的臉上就抽搐了幾分,我那腳上一直是踩著松針,現(xiàn)在早就是血淋淋的,再加上腳踝腫的跟豬腳似的,這看上去已經不是個人腿了。
老爺子咬了咬牙,“九斤兒……忍著點兒,爺爺給你接過去!”
老爺子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手絹兒,我剛瞅見,還沒反應過來,老爺子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我塞進了嘴里,也就那么一瞬,我感覺腳上跟砍了一刀似的,直接疼的我是咬牙切齒,一雙眼差點兒就給瞪出來了。
那一口氣憋在嗓子里憋了好半天,差點兒就讓我一口氣咽下去了。老爺子拿出我嘴里的手絹,我長吐了一口濁氣,這時候,我感覺我渾身都在打著哆嗦,那種疼勁兒,可是爽到了骨子里。
這時候估計也有兩三點了,老爺子說,我這一路跑下山,可不是朝著我們村子跑的,這一路跑到了村子的另一邊兒,說這陳漢彪怕回家交代不了,繞著滿山跑了大半天,一直找到了十點多,這沒了辦法,才跑回了家里找老爺子。
這時候回家可是要爬一座山的,老爺子說這山路不好走,這大晚上的山上也不安定,瞅著不遠處的那個土坯房子,老爺子說,就在那里面湊合一宿吧。
我可是從那里面出來的,這里面的東西我可是清楚地很,老爺子這沒說,我趕緊把這屋子里的所見所聞給老爺子交代了一遍,老爺子聽完了可是愣了好久,半晌說了句,“那咱們就更得進去坐坐啦!”
聽老爺子這么一說,我也沒了辦法,不過老爺子在身邊兒,我心里可是踏實多了,本來我是要走著的,可是老爺子說這一地的松針,腳可是要扎廢了的,一彎腰非要背著我過去,我心里那個不落忍,老爺子可是八十多的人了,讓他背我個大小伙子,這哪說得過去。
老爺子見我愣著,扭頭嗆了我句,“趕緊著上來,我這把老骨頭還沒散呢,你就是長得再大了,在我眼里也是個半大小子,趕緊著!”
我趴了上去,老爺子這背已經略顯佝僂,可是趴在上面依舊是當年的那股子踏實感,恍然間我回想起來小時候,老爺子背著我東走西竄的轉悠,這多年來久違的感覺,這一瞬又是慢慢的塞進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