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王曼的胳膊，目送鬼兵遠去，我才松開牙齒。虛脫的滾到旁邊，大口喘著氣。

陰兵過境后，感覺整座墳山都死了，鳥叫蟲鳴沒了，樹葉也不動了，只有死一樣的靜。幾個混混躺地上呻吟著“鬼……好多鬼……”“棺材，別抓我”。

王曼半瞇著眼睛，處于似睡非睡的狀態(tài)。

“呼。”

等天色微微有一絲光亮，我才緩過勁，手撐著地慢慢起身，看著王曼迷糊的狀態(tài)，我也沒有辦法，只能靠她自己醒過來。

拖著僵硬的腳步走到雷沖墳堆邊，只見墳?zāi)购煤玫?，墳堆表面鑲嵌的磚塊整整齊齊。連退了好幾步，我才定下心神，閉上了眼睛。

仔細感受一下，周圍沒有鬼，剛有陰兵過境也不可能有鬼，這不是鬼迷眼。睜開眼睛，墳堆恢復(fù)了挖過的景象，棺材蓋半翹在坑邊，泥土灑的到處都是。

“啪！”

輕輕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只當(dāng)看花了眼，心里清楚剛才不是幻覺。就算我對付鬼很在行，也有很多不明白的東西，需要去經(jīng)歷去學(xué)。

吃力的掀著棺材蓋，慢慢移動到棺材上蓋好。疲憊的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我才拿著鍬往墳堆里填土，每次挖土都用上了吃奶的力，越到后面感覺鍬越重，真想丟下鍬什么也不管，躺地上呼呼大睡。

實在是太累了。

“陳……三……夜！”

不認識的混混垂著腦袋走過來，說話的聲音卻是龔文畫。我一鍬一鍬的填著土，沒有理會她。

“王曼靈魂游離不定，你卻在這里填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這只鬼都看不過眼了。”她哆嗦著混子的身體，猛的抬頭，一張滿臉是血的鬼臉在混子臉上閃動。

龔文畫是自己開車撞死的，這張鬼臉應(yīng)該事她死時的樣子。

我保持著填土的節(jié)奏，忍不住驚訝，這只鬼與王曼真處出感情了，不然她不會激動的露出鬼臉。我說：“能做的我都做了，陰兵過境的陰氣非一般能比，王曼能不能醒過來，得靠她的意志力。”

“你……你……好無情。”

“干這行必須學(xué)會面對死亡。”我冷漠的挖著泥巴，其實心里充滿了無奈，像挖土的手一樣無力。

丟下王曼在一邊躺著，我跑來填墳是在逃避。

我怕，我不敢面對熟人的死亡。

填了四十九鍬土，我找了一炷潮濕的香點燃，蹲在地上說：“祭地靈，還陰土，地靈安息。”

再回頭，混子倒在一邊，迷迷糊糊的說著：“有鬼……有鬼……”，龔文畫已經(jīng)走了。

我回去找到王曼，她已經(jīng)醒了過來，坐在地上緊緊的抱著包，出神的看著樹稍，胳膊上有我咬出的血跡。

“走吧！”我伸手提起裝小黑貓的包，轉(zhuǎn)身往山下走。王曼沒有跟上來，呆站著說：“陳三夜，如果我沒法清醒呢？”

停下腳步，我背對著她說：“在確定你成了植物人的情況下，我會抽出你的魂，避免魂魄關(guān)在身體里。然后，給你處理后事。”

她站著無聲的哭了好一會，擦干眼淚像沒事人一樣走過來說：“陳先生，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再次聽到陳先生這三個字，我愣了愣，看了一眼坐地上發(fā)邪的混混們，擔(dān)憂的說：“回去休息！就怕這些人回去后給我們帶來麻煩。”一次瘋了一堆人，在四家鎮(zhèn)的人眼中陳莊守靈人的形象可能被翻轉(zhuǎn)。敬畏到了極點，可能會被惡魔化，什么都有一個度，過猶不及！

“陳先生，您弄錯了，不是給我們，是你。”

面對王曼的擠兌，我沒當(dāng)回事。感性受到損傷的女人，讓她發(fā)泄一下比較好。

到了鎮(zhèn)上，不少人好奇的往中學(xué)方向跑，又有人面帶驚慌往中學(xué)方向回來。看著流動的人群，我抬頭看了看上空，感覺鋪上了一層愁云。

“過去看看。”我買了個饅頭，拿在手上啃著，快步往學(xué)校趕去。

“齊……齊……老頭……”王曼看著校門那根歪斜的旗桿，捂著嘴巴，眼淚唰唰往外流。

齊老頭被綁著雙腳，倒吊在旗桿上，單手下垂，眼里、嘴里、耳朵、鼻孔沾著淤血，臉被倒灌的血漲的臃腫，烏紅的發(fā)紫。這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旗桿頂端有一個滑輪，麻繩穿過滑輪，一頭吊著齊老頭的雙腳，另一頭握在齊老頭自己手上，手緊緊握著繩子，把他自己倒掛在旗桿上。

我看著，把手里大半個饅頭整個塞進嘴里，閉上眼睛猛嚼。

“這一天還是來了，走吧！”

顫抖的嚼爛、嚼化嘴里的饅頭，我睜開眼睛，轉(zhuǎn)身往人群外走。

王曼追上來，拉著我的胳膊，哭著說；“我跟他相處的幾天，他提到你都是那小子，小王八蛋，能感受到他拿你當(dāng)親人……”

她說著說著沒了聲音，我低著頭說：“苗女要出四家鎮(zhèn)，必須過齊老頭這關(guān)。殺齊老頭的人不是他媳婦，就是他女兒，或者他孫女，你讓我去找誰？”

“什么？你說什么？”

“給你講吧……”我自顧的往前走，說著齊老頭的事。

齊老頭年輕時看義莊，救過一個苗寨妹子，日久生情，兩人搞出了孩子。齊老頭為了看義莊，不肯跟著妹子回山村，他讓妹子給他下了蠱，說等他送完義莊里的客人，他就去山里。

義莊的客怎么可能送的完？苗女也沒有強求，下了蠱，抱著小娃娃走了。

王曼聽得入神，見我停止了講訴，好奇的問：“后來呢？”

“后來義莊被拆了，苗女帶著小姑娘找上門，齊老頭說事情沒完不肯去山里。事后本縣好多山村出現(xiàn)了讓人聞之色變的蠱災(zāi)，苗女的意思是，你不是要守尸體嗎？讓你守個夠。”我幻想著，好多人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頭疼、心疼、肚子疼……沒幾天，紛紛斃命的場景，嚇的膽寒。

“蠱災(zāi)爆發(fā)，方圓千里內(nèi)出馬的、過陰的、拜家仙的、玩風(fēng)水的……集體出手對四家鎮(zhèn)內(nèi)的苗人出手，一場神秘戰(zhàn)爭拉開了序幕，到底死了多少人？沒有人知道。最后四家鎮(zhèn)里的苗人集體搬遷到了四家鎮(zhèn)最偏僻的山里，再也看不到真正養(yǎng)蠱的人在外活動……”我面無表情的講完，說：“齊老頭和她媳婦的事情只是一個引子，殺紅了眼，才出現(xiàn)了滅苗。最深處的原因，還是人心，人害怕蠱災(zāi)重現(xiàn)，想斬草除根。”

王曼為苗人感覺不值，我說：“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誰又能弄清楚其中的對錯呢？最后出現(xiàn)了一條規(guī)矩，苗寨的人想出四家鎮(zhèn)，必須踩著齊老頭的尸體過去。”

“為什么？”

“齊老頭感覺對不起苗寨，求著四家鎮(zhèn)內(nèi)懂行的人一起向外面懂行的保證，只要他在一天，四家鎮(zhèn)的草鬼不會踏出四家鎮(zhèn)一步，外面的人才沒繼續(xù)下殺手。”我停下腳步，回望一眼學(xué)校。“齊老頭扛著外面的壓力，又壓著本鎮(zhèn)苗裔，兩頭都沒有討到好。這不，他被自己后人弄死了，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王曼沉默了好一會，又問：“你怎么確定是他自家人下的手？”

“哼！”

我冷笑一聲，望著遠方的深山老林說：“能毒死老頭，還毫發(fā)無損的離開，你真當(dāng)齊老頭那么多年瘟神白拜的？只有他下不了手的人，才能辦到，誰能讓他下不了手？”

“苗女為什么要出四家鎮(zhèn)？”王曼再次恢復(fù)了問題寶寶的氣質(zhì)。我說：“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不過，能讓苗女殺親也要跑出去的人，肯定要倒霉了。”

幾個混子被嚇瘋的異常，淹沒在齊老頭事件中，四家鎮(zhèn)的人大多忽視了他們的情況。

我在關(guān)鈴家休息了一天，坐在門檻上，看著腳邊躺著不動的小黑貓，琢磨著剛經(jīng)歷的事。

姓諸葛的威脅秦霜來幫忙挖墳，又通知四家鎮(zhèn)的混子來殺我，喉嚨里到底賣著什么藥？關(guān)鈴去找媽媽，鬼棺卻出現(xiàn)在了墳山，恰巧又碰到吃人谷的陰兵過境。

看似沒聯(lián)系的幾件事，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握著，我感覺等事情能聯(lián)系起來，那只手會形成一個拳頭，對著我砸下來。

“小三三，在想師姑嗎？”葉知秋從打谷場冒出頭，掛著微笑慢慢走了過來。走進，她拿出一張支票，說：“這張空票限額五百萬!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拿著它旅游一圈，把錢用完了再回來。第二，我用它先殺王曼、再殺關(guān)鈴，最后再出錢讓陳莊村民陰你。其實真要對付你，用錢比什么都方便，財帛動人心啊。”

看表情，這是她下的最后通牒，她要動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