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前,我們兩個人使勁地抽著煙,他不吱聲,我也沒說話。隨著煙霧在飄起,地上的煙頭也逐漸地多了起來,我的嗓子里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知道自己抽的太多了。這時,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護士走了過來,口中的輕喝聲,讓我和蘇旺均是一怔,同時抬起了頭。
只見,護士一臉厭惡的神情看著我們兩個,說道:“你們這是做什么?這里是醫(yī)院,還當(dāng)是你們家?誰讓你們在這里抽煙的?”
我急忙將手中的煙丟在地上踩滅,面帶歉意說道:“不好意思,家里人生病了,心情不好,沒注意到這點,一會兒我就打掃。”
聽我說話客氣,護士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一些,但當(dāng)她將視線轉(zhuǎn)移到蘇旺身上的時候,卻又憤怒了起來:“怎么還在抽?”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蘇旺這小子還夾著煙,在那里一口口地吸著,一臉的呆滯。我忙將他手中煙搶了過來,往地上一丟,又對護士說了幾聲道歉的話,護士這才面帶不快地走了。
護士離去后,我將蘇旺揪了起來,面色嚴(yán)肅地盯著他問道:“這件事,你沒和其他人說吧?”
蘇旺探頭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瞅見床邊的老人,面上露出了幾分痛苦之色:“我沒和我媽說,怕她受不了。”說著,他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濃了幾分,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班長,以前你和我們說過,說你爺爺懂得這些,你是不真的也懂,小文早就躺在了醫(yī)院里,你昨天怎么可能見到她?是不是,這樣的話,就證明小文、小文的魂……已經(jīng)不在了?那她還能醒過來嗎?”
我原以為蘇旺已經(jīng)被小文突然出現(xiàn)的事給嚇呆了,現(xiàn)在聽他還能問出這種問題來,反倒是放心下來。一個班里的戰(zhàn)友,在一起的時候,難免什么事都會胡扯幾句,以前我也給他們講過一些幼時村里的事,當(dāng)然,那個時候,我只是以講故事的心態(tài)來說的,想來,他們也不會多想。
但現(xiàn)在的蘇旺,明顯是把我當(dāng)救命稻草了,我本打算就此和他說清楚,正好,我這次需要找《隱卷》的傳人,把一切挑明的話,行事起來,也會方便許多,只是,話到唇邊,又覺得還是不要現(xiàn)在就和他說起,免得又讓他多想,思索一會兒,我說道:“這件事現(xiàn)在還不好確定,我見到的,未必就是小文的魂,可能這里面有什么蹊蹺,這邊不是一直有‘狐仙’的說法嗎?也或許是狐仙呢?”
蘇旺的臉上明顯出現(xiàn)了煩躁,又伸手去摸煙,我一把將他的煙奪了過來,在他肩頭摧了一拳說道:“他媽的,你還是老子以前認識的旺子嗎?怎么遇到點事,就沒了分寸,你們家現(xiàn)在就你一個男人,你不撐起來,讓你媽怎么辦?別這個德行,正常點。”
“班長,我……”蘇旺或許是被我罵醒了,亦或許是想到了因父親早亡,獨自一人將他們兄妹拉扯大的母親,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用力地點了點頭。
“進去吧,我們先看看小文,你母親也沒吃飯吧,一會兒我守著,你帶她老人家去吃點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年紀(jì)大了,別把身體拖垮了。”我在他的肩旁上拍了,推開了病房的門。
我們兩人走進病房,蘇旺喊了一聲:“媽!”
病床邊的老人抬起了頭來,臉上依舊滿是憔悴,還帶著淚痕,她急忙伸手擦了擦,露出一絲笑容:“旺子,你來啦。”說罷,又對著我點了點頭。
蘇旺急忙介紹道:“媽,他就是我以前常和你提起的班長。”
“阿姨,我叫羅亮,之前忘了介紹自己的名字,您在這里也守了一夜了吧,和蘇旺去吃些東西吧,我在這里看著小文。”此刻,我的心情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語氣也要比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平穩(wěn)了。
蘇旺的母親抬起眼,看了看我,又轉(zhuǎn)頭望向了蘇旺,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情,我在蘇旺身旁站著,用肩膀輕輕碰了他一下,這小子總算是沒有因為小文的事而被嚇傻,頓時明白了我的動作。當(dāng)即走過來,扶起了自己的母親說道:“媽,班長也算是中醫(yī)世家,他爺爺是他們那一代的老中醫(yī),有班長看著,不會出問題的。再說,他也認識小文,要是小文醒了,班長也能照顧她……”
蘇旺這話說出來,讓我放心不少,這小子總算是緩過來了,不過,當(dāng)他提到“認識”二字的時候,聲音明顯顫抖了一下,好在他的母親此時心事重重,并沒有聽出什么別樣的味道來,又頓了片刻,點了點頭,對著我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那、那就麻煩小亮了。”
我微笑點頭,看著蘇旺帶著他母親離開,在小文的床邊坐了下來。坐在這里,距離拉近,病床上的小文更為直觀了些。她的皮膚蒼白,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呼吸異常的輕微,面容與我昨夜見到小文無疑,可整個人的狀態(tài),卻是天差地別。
我努力地回憶了《術(shù)經(jīng)》中的記載,也沒有想出關(guān)于這方面的記載,老爺子或許知道吧,我現(xiàn)在有些后悔當(dāng)時在村里的時候,沒有給老爺子買個手機,不然的話,這會給他打個電話,應(yīng)該多少能夠了解一些。
現(xiàn)在的村里只有大姑一個人能夠幫我聯(lián)系到老爺子,可是,老爺子又從來都不和她說一句話,見著她,便如見著仇人一樣,找她幫忙,怕是只會讓大姑為難吧。
望著床上的小文,我不禁又想到了昨夜她說的那句“真是個可愛的班長”,總感覺,好像我們才剛分別不久,躺在這里的不應(yīng)該是她。思來想去,我始終無法對這個熱心的姑娘完全無視,便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大姑的電話。
大姑聽我說過情況之后,都沒用我直接說出來,便說幫我去找爺爺,我知道這讓她十分為難,可能會在老爺子那邊受到不少委屈,但口中想要道歉的話,卻是如何也說不出來,總覺得和自己的親人說這些話,有些矯情,最后,只是說了句:“謝謝大姑。”
我不知道大姑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清楚,老爺子對她是如何的態(tài)度,總之,沒過多久,我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接通后,先是大姑的聲音,她說爺爺要和我說話,隨后,就聽到了老爺子的聲音。
在伴著咳嗽聲的詢問中,我將這邊的事與老爺子仔細地說了一遍,老爺子那邊半晌都沒有回話,沉默了半晌,爺爺開了口,他說他也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事,以前見過類似的事,都是人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人活著還出現(xiàn)這種問題,實在是第一次聽說。
在他的記憶中,好像以前接觸的那位《隱卷》傳人偶爾提起過一次,但并不詳細,唯一給我的建議,就是讓我用“蟲術(shù)”中的“生機蟲”和“引塵蟲”來試一試,或許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
掛了電話,我多少還有些迷茫,老爺子給我的信息還是太少了,雖然給出了一些建議,現(xiàn)在卻無法使用。
蟲的樣子太像藥粉了,身在這重癥病房,醫(yī)院是不可能讓我在這里使用的,如果我提出來,估計便是蘇旺和他母親那邊,也不會同意的。
我有些煩惱地揉了揉額頭,突然,頭又疼了起來,冷汗瞬間便滾落而下,我急忙朝著衛(wèi)生間跑去,驚得一旁的護士用十分怪異的眼神望向了我。
這一次,頭疼沒有伴隨嘔吐,多少讓我覺得有些慶幸,不然的話,走出衛(wèi)生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突來的口臭,或許只能說,自己偷吃了臭豆腐?我搖頭苦笑,自己身中咒術(shù)的事還沒解決,現(xiàn)在又參與到了蘇旺家的事里來。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的到來給蘇旺家?guī)砹诉@種霉運,爺爺是個術(shù)師,但他一生雖然說不上凄苦,卻過的極為孤獨。奶奶死了,和大姑斷絕了關(guān)系,如仇人一般,與我父親之間雖然沒有出現(xiàn)什么情感上的裂痕,但這父子兩人的理念完全不同,坐到一起,不出三句必然會吵起來,每次的結(jié)果都是我父親氣鼓鼓的離開,以至于現(xiàn)在我父親基本都不怎么回去看爺爺,也只是每月讓人稍一些生活費給他。
爺爺一生如此,那我呢?我不禁心里泛起了一種極為難受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么情緒,總之很不好受,可是,我才剛剛踏入術(shù)師的門檻,我都沒做過什么事,非要說的話,也就是給張麗的男人李二下了一次煞,但是,我這淺薄的煞術(shù),最多也只是讓他收到一些驚嚇而已,為什么也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我越想越亂,不知道小文這突來的災(zāi)難到底是不是與我有關(guān)。我木然的坐在小文的床邊,看著這個此刻異常安靜的姑娘,腦袋有些空。
下意識地從懷中摸出了煙,放到了唇上,忽然又意識到了什么,搖了搖頭,又把煙丟回了煙盒,說實話,我的心里現(xiàn)在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該不該再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可是,我有的選擇嗎?我不禁又在心底默默地問了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