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接下來的話,說的有些沉重,他說,術師一脈,善終者極少,皆因一生殺氣太重,所導致的因果。
對此,我有些不以為然,這年頭,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做那傷天害理之事的人,賺的盆滿缽滿,老實本分的人,卻處處受欺負,不說別人,便是張麗一家,她那個男人好吃懶做,還整日對她吆五喝六,拳打腳踢,倒是白白胖胖,活得好似很安逸,也沒見遭什么報應,這因果怎么就沒降臨到他的頭上,反而他五歲的兒子,那么小的年紀又能做什么惡事,結果早早喪命。
我說出這些的時候,爺爺明顯有些怒了,罵我懂得個屁,這因果之說豈是眼下一點小事能夠看得出來的。
我們祖?zhèn)鞯摹缎g經》,我雖不知先人如何創(chuàng)出,但其中卻蘊含了佛、道甚至穆斯林、降頭術等各種學說,可謂取之頗雜,又以佛、道為長,這因果之說,乃是佛家之本,爺爺相信這個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眼見老爺子動怒,我便不再辯駁,但這心里卻是不怎么服氣。
我從穿開襠褲就跟著爺爺,自幼長大,即便其后多年不怎么在一起生活,但我的秉性,爺爺還是了解的,見我如此,便明白我心中所思,又解釋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現(xiàn)在什么都不信,一畏的爭強好勝,有句老話說的好,‘吃虧是福’,你別以為是胡說。先祖所傳的三部經卷,都是有其妙處的。我們《術經》是用來攻伐,而《隱卷》卻是救濟天下,至于《龍典》其實是三部經卷中重中之重,不單蘊含大道至理,也可以渡己渡人。我們這一脈,沒了《隱卷》更沒有《龍典》,所學都是一身攻伐之術,許多先人年輕時都造孽不少,又無法化解,結果落得個晚年凄慘,不說遠的,便是你太爺爺就……唉……”
爺爺長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但他這半截話,卻讓我有些心癢難耐,關于太爺爺的事,我知道的極少,便是我爸,也所知不多,只知道我們家祖籍不是此地,爺爺年輕時只身一人來到這里,然后便住了下來。
“您老別大喘氣啊,有什么話,您一個氣說完啊。”見爺爺不說話,我忍不住催促起來。
不得不說,這老爺子精明的厲害,他知道我對他所說的因果之說,不怎么上心,故意如此,調動我的情緒,見我完全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這才微微一笑,道:“其實,也沒什么,你太爺爺年輕時做了許多事,滅人滿門都是輕的,當年他的個性也如你一般,不怎么在乎這些,結果他晚年的時候,不單自己死于非命,也累的全家上下三十多口,只活下來我一人。原本,我有七個兄弟,四個姐妹,算了不提這些了。我和你說這些,就是讓你上點心,不說他,就拿我來說,有時候我在想,你奶奶的死,其實不一定全是你大姑一個人的錯,這里面也有我的因果……”
說起奶奶,爺爺的情緒瞬間低落了下來,我也不好再多問,拉起了他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道:“好了老爺子,這些事都過去多久了,您老還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憂傷多久?”
“去去去……”老爺子一甩手,“和你說些正事,別嬉皮笑臉的。”
“我知道了,我會走點心的。再說,我現(xiàn)在這點微末的本事,就是想作孽,又能做出多大的孽來,我這一手煞術,最多也就?;H硕眩头判陌?。”我嘿嘿一笑,“好了,不說這些了,晚上您想吃什么,我給你做。我當兵這兩年,可不是白混日子,學了一手好廚藝,今天給你露兩手瞧瞧?”
爺爺一副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我故意逗樂,讓他心情好了一些,亦或許是因為想通了我現(xiàn)在的本事的確不會做出多大的禍事,從而放了心,不管如何,老爺子的心情是好了許多,對我的廚藝,似乎也生出了幾分期待的表情。
菜都是老爺子自己種的,純天然無公害的綠色食品,老爺子很少吃葷,所以我就做了幾個素菜,再加上一瓶二鍋頭,祖孫兩人小酌幾杯,倒也溫馨愉快。
晚上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我也二十大幾的人了,給我安排了相親,說那姑娘長得水靈的很,眼睛毛呼呼的,睫毛長的都能并排放七八根火柴棍,我對老媽說,她該長點見識了,七八根火柴棍,拋去無法受力的點,這睫毛少說也有三厘米長,一定是粘了假的,便是假的之中,也是那種不懂審美的小廠家生產的。
老媽被我說的有些生氣,也不再形容那個女孩有多漂亮,只是讓我盡快回去一趟,說我爸想孫子都快想瘋了,我現(xiàn)在小命的問題都還沒有解決,哪里有這個心思,便又對母親說,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相親,我們現(xiàn)在都是自談戀愛自結婚,中間不用介紹人,你們這種包辦婚姻的傳統(tǒng)糟粕要不得,再說憑你兒子這身姿高大,樣貌英俊的條件,還怕打光棍嗎?
好不容易掛了母親的電話,收拾了一下,便上炕睡覺。半夜里,一陣陣涼風侵襲,讓我感覺到了幾分涼意,便想伸手去揪揪被子,但是不動還好,有了這個念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居然完全動不了,想睜開眼睛也做不到,我張口想喊爺爺,但嘴巴根本不聽使喚,心里什么都明白,身體卻動彈不得。
身體現(xiàn)在的狀況,讓我給我一種想死都難的感覺,我心里漸漸明白,現(xiàn)在的狀況,應該是傳說中的“鬼壓床”了。科學的解釋,說這種情況是大腦和身體沒有同步蘇醒,若是以往遇到這種情況,我必然會如此想,但經歷了這么多事之后,我已經不認為是這般簡單了。
這種情況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只覺得分秒如年一般,好似身體上總感到有一些東西在爬過,而自己又毫無辦法,只能靜靜地等著。隨著時間緩慢度過,我的身體終于漸漸地有所適應,雖依舊不能動彈,感覺卻已經沒有一開始那般糟糕了。
耳畔這時傳來了陣陣哭喊聲和打罵聲,聲音很熟悉,正是張麗和她男人。他們家距離我們家雖然不遠,卻還是有些距離的,即便大聲呼喊,聲音也不可能這般清晰的傳來,這使得我剛剛平靜了一些的心情,又開始煩躁起來。
這種打罵聲,越來越激烈,到后來發(fā)展成了恐怖的驚叫聲,儼如當年兒時與張麗在小屋之中時,她發(fā)出的那種聲音,再往后便只剩下張麗驚恐的哭喊聲,不斷地飄入耳中……
我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心情異常的煩躁,腦袋也不合時宜地再度開始疼了起來,不過,此刻的疼痛,倒是讓我有了一絲解脫的情緒,時間在這個時候,已經變得好似沒了概念,我的腦袋慢慢地從刺痛化作發(fā)懵,再后來便昏昏沉沉,思維也開始不再清晰,不知在什么時候,我又睡了過去。
清早,我的思維剛剛清晰,就突然想到了昨晚發(fā)生的事,我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地喘息了半晌,這才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爺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起來,屋門開著,他坐在門卡上,手里拿著煙袋,正用力地吸著。
老爺子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腰桿也直了些,便是以往一直縈繞在他頭頂的那絲黑氣,也輕得不易發(fā)現(xiàn)了。
每天這個時候,爺爺一般都會打好水等著我,我還以為今日讓老爺子等得有些久了,趕忙起身,草草地穿了衣服,來到門前,正要開口說話,爺爺卻一抬手,攔住了我,又用煙袋指了指外面。
今天陽光沒有出現(xiàn),外面陰沉沉的,還伴著一絲小雨,風不大,透過院子的矮墻,依舊能夠看到那飄揚的“歲頭”在隨風搖擺,這本與往常沒有太大的差別。但讓我吃驚的是,今日的歲頭上,卻蒙著一層淡淡的黑氣,而在我們斜對面的張麗家,黑氣卻異常的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