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對羅大米說:“大哥,我是個外人,這話本不該我說,但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越來越嚴(yán)峻,噩運馬上就要逼向羅家。你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真實情況說出來。”
羅大米沉吟半晌說:“解兄弟,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這個事你真的幫不了忙。”
剛才講到雷子媳婦上吊穿紅衣服,我就想起剛得到老爹噩耗那天晚上做的惡夢了。此時腦子一片空白,心里說不出的發(fā)堵,渾身焦躁,有種很強烈的感覺,真的像解鈴所說,噩運就要逼過來了。
我實在忍不住,重重一拍桌子:“大哥,你必須得說,你要眼睜睜看著這個家被毀嗎?”
羅大米罕見的沒有沖我發(fā)火,他苦笑一聲:“老三,解兄弟,我就直說了吧。這件事我如果透漏出去,我們?nèi)視馓齑蛭謇邹Z的劫報。你們就不要逼問了。”
解鈴呵呵笑:“大哥,這是誰告訴你的?簡直是胡說八道!五雷轟頂是難得天劫,要五行俱全,因緣極難,人類歷史五千年那么多大奸大惡有幾個遭受五雷轟頂?shù)??咱們小老百姓,老天爺就算想懲罰,也不可能出此大殺器,你放心好了。”
大嫂也在旁邊勸:“當(dāng)家的,我這眼皮子直跳,真的要出事。你就別執(zhí)拗了,趕緊說吧,求求你了。”
羅大米環(huán)顧了一圈我們,猶豫一下,終于開口:“好!你們跟我來。”
他帶著我們到了后院,此時雨勢越來越大,我們都沒有撐傘,冒著雨來到倉庫門前。后院面積很大,大哥造了一排小倉庫,其中有一扇小鐵門,不過一人高矮,看上去十分不起眼。
他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剛一開,里面頓時吹出一股冷風(fēng),溫度降低好幾度。一團漆黑,他隨手打開墻上的開關(guān),頓時在屋頂亮起一盞昏黃的小燈泡。我們走進(jìn)來,反手把門帶上。這間小倉房不大,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破爛,散發(fā)著腐臭的味道。
不知道內(nèi)情的,肯定找不出此中的玄機。
大哥帶我們分開雜物,來到最里面,他推開一把破桌子,地上赫然露出一個圓形蓋板,很顯然是通到地下室。
他把住上面的鐵環(huán),猛地掙開,下面有段木頭階梯,里面黑漆漆的非常深,冷森森侵人毛骨,陰氣很濃。解鈴回頭說:“小米,你和大嫂回去,這地方你們不能下。”
羅小米冷得嘴唇都紫了,她抱著肩膀,可是又好奇下面有什么。大嫂畢竟年齡在這,做事沉穩(wěn),拉住羅小米:“妹子,咱不下了?;厝サ人麄兝蠣攤兊南?。”
羅小米懂事地點點頭,跟著大嫂走了?,F(xiàn)在這里只剩下我,大哥和解鈴三個人。羅大米在雜物里翻了一下,找出個手電筒,點亮,做個手勢,示意跟著他下。
他一翻身,踩著木頭階梯,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地下室的墻壁是用青磚石砌成的,磚頭鋪得比較精細(xì),好像刻意打磨過的。我說:“大哥,這個地下室你好像花了很大的心思。”
羅大米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解除,唉聲嘆氣說:“這也不是我要的,是她告訴我這么做的,還給我了一張很詳細(xì)的施工圖。”
解鈴道:“說了半天,這個人到底是誰?”
羅大米頓了頓道:“這人老三認(rèn)識。”
“我認(rèn)識?”我迷糊了。
“就是范雄。”大哥的聲音從下面的黑暗中幽幽傳來。
我一驚,這時也到了地下室的地面,從木梯上下來,眼前黑森森。手電的亮光閃過,能看到這里面積還是蠻大的。四壁撐著木梁,青磚宛然,表面細(xì)膩光潤。解鈴摸著青磚說,這種磚用途最多的就是作為墓磚,能夠貯存陰氣,難怪陰冷陰冷的。
我們往前走,手電照去,我看到角落里的墻上掛著幾盞紅色的燈籠,此時熄著火,表面蒙塵。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地下室的盡頭,這里靠著墻居然放置了一臺巨大的法壇。
這座法壇,好家伙足足占了一面墻,上懸冠蓋,背景是用木頭人工搭出的古城門,兩側(cè)放著落地?zé)艋\,中間是一張長長的供桌。桌子上放滿了香爐、長明燈、瓜果梨桃之類的東西,黑漆漆中,手電的光亮一掃而過,整座法壇透出一種別樣的陰森。
最吸引我們目光的,是供桌中間供奉的神。這個神十分特別,由四顆頭顱組成,這四顆頭顱后腦勺相對,各面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四張人臉一模一樣,全為女性,雖然扮裝不同,可看上去應(yīng)該是同一個人。
四顆頭顱四張人臉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沉思有的悲傷,喜怒哀樂似乎全都表現(xiàn)出來。比較詭異的是,這四顆頭顱都是原大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黑暗中乍一看,栩栩如生,和真人沒什么區(qū)別。
這臺法壇造得有模有樣,透著一種宗教的肅穆。我呼吸急促,感覺這東西有種莫名的恐怖,不敢湊上前去。
可能很多人都有和我一樣的感受,比如到了寺廟道觀這樣的地方,看到神龕佛像,尊敬自然是尊敬,可更多的是面對未知事物的恐慌,這些元素符號背后代表的一種極為龐大和復(fù)雜的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深不可測,猶如深淵,讓你不由自主就誕生恐懼敬畏之心。
羅大米走到法壇前,用手電照著亮,看到他好像打開了一個音樂播放器。馬上,從里面?zhèn)鞒鲆欢温曇簟?/p>
聽來應(yīng)該是佛教音樂,旋律很緩和,只是梆梆的木魚,很快出現(xiàn)了人聲,這是一個糯糯的女人聲音,應(yīng)該在念一段經(jīng)文,咪咪吽吽的。她的聲調(diào)綿長,每個字節(jié)都拉得輕輕飄飄,十分空靈,我霎時間就有了一種很寧靜的幻想,似乎自己正站在雪域高山的古廟里,聽著白云深處傳來的天籟之音。
正聽得入神,忽然“啪”一聲脆響,解鈴猛地拍了下巴掌,我打個激靈,出了一身冷汗。我靠,剛才不知不覺整個人就飛了。解鈴走過去,把播放器關(guān)掉,黑黑的地下室霎時陷入死寂之中,比之剛才的飄渺,這種沉寂讓人十分難受,就像正在經(jīng)歷燈紅酒綠美女艷酒,正飄飄欲仙呢,霎那間就把你踹回屌絲那陰冷狹窄的出租房里。
我特別難受,憋了一身的熱流愣是釋放不出去。我知道解鈴是為了我們好,我只好硬生生憋住。
“邪魔歪道。”解鈴說了一句:“這個聲音有問題。”
他追問羅大米是怎么回事,這個法壇到底是誰教他擺的?
羅大米嘆口氣:“是范雄啊。”
“范雄到底是什么人?”解鈴疑惑地看我。
我慢慢想起來,沉聲說道:“范雄是我很久以前,偶然認(rèn)識的朋友。”
那是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四處投簡歷找工作面試都不是很理想,心情極為郁悶,我索性離開這里,坐著高鐵自己背包旅行。范雄就是那時候在車上認(rèn)識的。范雄是個很奇特的女人,其實范雄的名字并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她的筆名。
范雄是一位畫家。
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她好像也是蠻失意的,看上去有些陰郁。我們正好是鄰座,沒事聊起來,相談甚歡。范雄是個偏于中性的女人,不但穿戴上偏向于中性,而且她的扮相和表現(xiàn)出來的行為也極為中性。她留著短發(fā),唇上甚至還生出小絨毛,看上去像胡子一樣,說起話來有一股字正腔圓拿腔拿調(diào)的南方口音。
當(dāng)時聊下來,我最欣賞她兩個特質(zhì),一個是有話就說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直抒心意。還有一個是她的博學(xué)。歷史見聞,藝術(shù)理論鑒賞,天南地北,談?wù)撈饋硪娊夂苌睢D菚r候我還沒進(jìn)社會,世界觀未成,很是迷茫,她橫空出世,一番言論就把我征服了,我甚至都想以后給她牽馬墜蹬算了。
那次火車之行以后,我們又零星見過幾次,有一次我大哥進(jìn)城辦事,恰好我正和她一起吃飯,便把大哥叫來,他們也認(rèn)識了。
現(xiàn)在大哥說地下室的法壇還有這一切都是范雄教給他的,我一時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壓根就沒想到是那個畫家。范雄是個創(chuàng)作現(xiàn)代畫的藝術(shù)家,接觸的都是最時尚流行的文化,我無法把她和眼前如此詭秘的邪法聯(lián)系到一起。
我問大哥,這個范雄是不是就是我們認(rèn)識的那個畫家。大哥嘆口氣說,就是她。
我把和范雄怎么認(rèn)識的經(jīng)過和解鈴說了,解鈴沉思半晌,也不得其解。我大哥長嘆一聲說,大家先找地方坐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們。地下室有幾張坐墊,我們都盤膝而坐,大哥把幾盞紅燈籠點上,這里紅霧朦朧,法壇陰森,倒也有幾分講故事的氛圍。
整件事要從大哥發(fā)跡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