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睡著,我們都沒好意思去打擾她。
一直到第二天正午,羅胖子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我跑過去問高老頭他是怎么回事,高老頭一本正經(jīng)說:“魂被勾走了唄,還能怎么樣。”
我嚇得不輕:那趕緊喊魂??!
高老頭摸出一疊紙錢,啪的放在羅胖子額頭上:“鵝舍你慌什么慌,你朋友真有意思。”原來羅胖子這魂丟的不簡單。
果園子那地方本來就死過人,陰氣重,再加上十來年沒人進(jìn)去過,里頭怎么樣不得而知,但是從我和村長兩次進(jìn)去的情況來看,里邊不容樂觀。羅胖子不顧他人勸阻,一個人跑到果園里,魂估計被迷倒里面去了。
人雖然救出來了,可魂魄還在果園里出不來。
這種魂不好喊。
為什么這樣說呢?我當(dāng)初在孫老爺子葬禮上丟魂的那一次,奶奶可以提著招魂燈滿樓的跑把我魂喊回來,但是這次誰敢提著招魂燈進(jìn)入果園里把羅胖子的魂喊過來?
我不敢,高老頭不敢,即便奶奶敢,我們也不會讓她去。
就算去了,誰能保證喊回來的就一定是羅胖子的魂?
想到這里,我不寒而栗。
這時候高老頭問我羅胖子的小名是啥。
我愣了愣,我和羅胖子雖說認(rèn)識了一個月,但是真正開始交流,也只是在國慶前夕。別說小名了,我連他家住哪兒都不太清楚。
高老頭怪笑兩聲:“有意思,有意思。”
我問他該怎么辦,他只說讓我看著。
昨天用煮熟的雞蛋和姜片擦羅胖子的額頭,只是幫助他驅(qū)逐體內(nèi)的陰氣,要把他的魂魄喊回來還有其他一系列的準(zhǔn)備要做。我們得辦一場假喪,假喪如其名,就是一場假的喪禮。
高老頭找到村長,這時候村長才睡醒,眼圈一片黑,精神萎靡,看樣子昨夜沒睡好。村長一見到高老頭,忙拉著他,咋咋呼呼說了好些。
原來昨夜村長并沒有睡好,而是一直在做夢,夢到自己在一個地方怎么也出不去,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受。
高老頭嘿嘿笑著。
村長問:“這是咋回事啊……”
高老頭說:“沒事兒,就是陰氣纏身,估摸著還有幾天好受的。”
村長聽完,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高老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啊,餓說你淡定淡定,不就是做惡夢嘛,不會有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這時候外面來了十幾個人,都是昨夜去找羅胖子的那群人。
他們的情況也和村長一樣。
高老頭也不做過多的解釋,只是拜托了村長在果園子外面搭個棚。
村長不明就里,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隨后高老頭又去找人扎了一個紙房子,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把一干事宜準(zhǔn)備就緒。
奶奶其實(shí)早醒了,不過被按在了村長家,實(shí)在是不敢讓她再操勞。
奶奶最后看到有高老頭出馬,干脆也放下心來。
這時候,張停雨昨夜寫下的喪聯(lián)派上用場,高老頭吩咐人把喪聯(lián)掛在大棚和紙房子上,然后找人把羅胖子抬到早準(zhǔn)備好的棺材里放好,又找了件壽衣,胡亂給他套上。
羅胖子那時候穿了壽衣,臉上畫的花花綠綠的非?;?,不過我哪兒笑得出來。
我問高老頭這是干啥,他只說讓我看著。
傍晚十分在果園子外圍觀的人非常多,都覺得接下來肯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發(fā)生。高老頭也不生氣,笑瞇瞇的說:“鵝說你們不怕死就看著吧。”
話音剛落,人嘩啦一下都散了……
結(jié)果最后就剩下了我、張停雨、高老頭還有個叫不上名字的婆婆共四個人,不,確切的說,還有個躺在棺材里的羅胖子,總共五人。
那婆婆就一直守在棺材邊上喝水,時不時咳嗽兩聲清清嗓子。我不知道她是干啥的,高老頭也不告訴我,張停雨更是覺得和我說話都費(fèi)勁兒……直到外面天完全黑下的時候,那婆婆忽然一嗓子吼開,把我嚇一跳,我才知道這婆婆是專業(yè)哭喪的……
那婆婆哭的驚天動地,頗有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陣仗。
這架勢,由于氣氛的關(guān)系,我差點(diǎn)兒也跟著流淚……
那婆婆哭著,高老頭就在大棚中間點(diǎn)了根蠟燭,蠟燭用燈罩罩著,保證不被夜風(fēng)吹滅。我看的一愣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這棚子原來就是靈棚。
這時候張停雨把我從靈棚里拉出來,冷著臉說:“別添亂。”
我說我添什么亂了,我什么都沒干啊。
張停雨白我一眼,那眼神我讀得懂,意思是:你站在這里就是添亂。
我特尷尬,也不知道說啥,于是指著靈棚上掛著的喪聯(lián)說:“字寫的真好。”
張停雨說:“你看得懂么?”
我臉紅到耳根子,說實(shí)話,她寫的什么我還真看不懂……張停雨寫的喪聯(lián)也不知道是哪種字體,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但是特別難辨認(rèn)。
張停雨補(bǔ)充一句:“文盲。”
我氣的臉在抖,又找不到理由反駁他,只在心里說:有本事你和我討論數(shù)理化?。?/p>
這時候那婆婆已經(jīng)哭了兩輪喪,高老頭摸出紙錢,嘩一下灑在棺材上,然后開始喊,喊的是羅胖子本名。喊三聲停一下,再喊七聲又挺一下。
這個我倒是知道,生人走雙,死者走單,喊魂喊名字要做單數(shù)喊。不過高老頭為什么做三、七喊我就不太清楚了。
在喊魂的時候,很少有做三、七喊的,就算要喊,也是做三、九喊。
三、七也有不管三七二十一之意,不大吉利。不過據(jù)高老頭說,羅胖子這種情況,不能搞太吉利。
高老頭喊魂的時候,身前還放著一盆水,不過水里啥東西也沒放。高老頭每喊做三、七喊過一次,就燒一張紙錢,把紙灰往盆里一撒。
也不知道喊了多久,高老頭突然停了,只見到他面前盆里的水已經(jīng)完全變成黑色。我吃了一驚,感覺有點(diǎn)不大對勁。
從果園方向忽然吹來一陣風(fēng),那風(fēng)刮的人生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靈棚里本來就只點(diǎn)著一根蠟燭,燈光很暗,這風(fēng)一刮,雖然蠟燭罩著燈罩,依然燭影飄搖。
我死死盯著蠟燭,不知道為何,總怕它滅了。
但怕什么來什么,這風(fēng)越刮越邪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蠟燭連帶著燈罩呼一下被吹翻在地,滅了!
“啊!”那婆婆哭喪的聲音也停了,在靈棚里叫了一聲,聲音之凄慘,把人嚇了一跳。
在黑暗中,隱約看到那婆婆倒在地上,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驚嚇。我心跳到嗓子眼,忍不住拉著張停雨的手,張停雨回握我,一手心汗。
高老頭也在黑暗中莫名其妙問了句:“誰?”
棺材里,有個影子直挺挺坐起來,我壯著膽子喊:“羅胖子?”
那影子一動不動,我汗毛乍起。高老頭也喊了聲,但那影子就是不說話。
這時候高老頭把蠟燭點(diǎn)著,遠(yuǎn)遠(yuǎn)看到羅胖子穿著壽衣從棺材里半坐起來。由于他背對著我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不知是死是活。
我壯著膽子走過去,借著月光,只見到這胖子翻著白眼,口吐白沫。然后他忽然哇一聲叫了出來,我特么嚇得當(dāng)場坐在地上……
由于一直牽著張停雨的手,這姑娘也被我?guī)е货咱劇?/p>
高老頭走過去,看了羅胖子一眼,一巴掌打他腦門上:“媽的,嚇?biāo)鲤I了。”說著摸出銀針扎在羅胖子耳垂上。
銀針一扎,本來還翻著白眼、吐著白沫的羅胖子立即蹭一下從棺材里跳出來,咋咋呼呼喊疼。我氣的不輕,上去踹他一腳,你嚇唬誰??!
這鱉孫……
高老頭按住他,把他耳朵上的銀針拔下來。
羅胖子身上肥肉一抖,爬起來,一驚一乍望著我們:“你們是人是鬼?”
我氣的一腳踹過去:“是你大爺!”
高老頭也是一臉差點(diǎn)被嚇到的表情,顫悠悠跑過去把找人做的那個紙房子燒了。這時候羅胖子摸了摸后腦勺,問:“人怎么突然精神了?”
我說你滾,別跟我說話。
高老頭拍著他的肩膀:“小伙子,鵝說你可以啊,膽子真大。”
羅胖子還不知道他是誰,結(jié)果這孫子還在那里裝蒜,擺了擺手說:“哪里哪里。”然后他又轉(zhuǎn)頭看我。
“這是你媳婦?”他指著張停雨。
我臉一紅,想起來還一直牽著張停雨的手。張停雨連忙掙脫開,陰著臉話也沒說就走了。
羅胖子還在后頭喊:“弟媳婦兒長得不錯啊。”
我受不了他,吼:你趕緊閉嘴……
這時候那婆婆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誰家凳子,有條腿矮了一截,害我摔跤。”
我們啞然失笑,原來這婆婆不是受到驚嚇?biāo)さ沟?,而是凳子高低不平,再加上又是在外面泥巴地上,一個不小心就摔了……
羅胖子剛起來那會兒翻白眼口吐白沫,是因?yàn)樗昶遣环€(wěn)固,用銀針扎耳就好了。
我們燒了紙房子,一路往回走,羅胖子嘴不停的問問題。
高老頭耐心給他解釋。
他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又知道我們辦了一場假喪的時候,驚訝的不行,問:“沒啥后遺癥吧?”
我看他生龍活虎的樣子,氣得發(fā)抖,哪兒像是才經(jīng)歷過一場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