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納主會場內(nèi)的燈光,在主持人抑揚頓挫的法語開場白中漸次亮起,將衣香鬢影鍍上一層浮華的金邊。然而,空氣里漂浮的并非純粹的期待與歡慶,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隱形的探針,穿透光鮮亮麗的表象,聚焦在我身上,帶著窺探、揣測,還有紅毯盡頭那場驚世駭俗的余震帶來的灼熱興奮。
“Mommy,那個燈好大好亮!”辰辰坐在我身邊的特制兒童椅上,小手指著穹頂巨大的水晶吊燈,大眼睛里映著璀璨星河,全然不知自己剛才投下了一顆怎樣威力驚人的炸彈。他晃悠著小短腿,對周遭暗涌的視線毫無所覺,只沉浸在眼前新奇的世界里。
“是啊,像不像星星掉下來了?”我側(cè)過頭,指尖溫柔地拂過他微卷的發(fā)梢,聲音輕柔得能滴出水,眼底的溫柔是真實不摻假的堡壘。只有在看著他的時候,前世那冰冷的雨水、刺骨的絕望、引擎蓋下蔓延的血腥味才被暫時驅(qū)散。
“像!”他用力點頭,小臉笑得像朵太陽花,隨即又想起什么,小手拽了拽我的絲絨裙擺,壓低聲音,帶著點小得意和小困惑,“Mommy,剛才那個兇兇的叔叔,真的認(rèn)錯人了嗎?他好奇怪哦,辰辰明明告訴他爸爸被車撞飛了呀……”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又猛地松開。我臉上完美的笑容紋絲不動,只是俯身湊近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氣音,帶著一絲哄騙的俏皮:“噓——寶貝,可能那個叔叔耳朵不太好,沒聽清。沒關(guān)系,我們不跟他玩。”
“嗯!不跟他玩!”辰辰立刻被說服,注意力很快被舞臺上變換的光影吸引過去。
就在這時,我敏銳地感覺到側(cè)后方一道極具存在感的視線,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牢牢釘在我的后頸。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誰。
陸沉。
他不知何時進(jìn)了會場,坐在后方貴賓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水晶吊燈的光芒似乎刻意避開了那片區(qū)域,只勾勒出他冷硬如刀削斧劈的側(cè)臉輪廓。他整個人如同一座壓抑著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隔著半個會場,穿透熙攘的人群,死死鎖住我和辰辰。
那目光不再是紅毯上純粹的震驚與暴怒,而是淬煉過后的、更加陰鷙可怕的探究與……勢在必得。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猛獸,鎖定了獵物,耐心地計算著致命一擊的角度。
我的后背瞬間繃緊,面上卻依舊維持著影后級別的從容。指尖在絲絨裙擺下悄然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刷著理智的堤岸。他來了。他果然不會放過任何探查辰辰的機會。
“下面,讓我們有請……最佳女主角提名者,來自中國的杰出演員——林晚女士!”主持人熱情洋溢的聲音響徹全場。
鎂光燈瞬間匯聚,如同灼熱的白晝降臨。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松開辰辰的手,對他露出一個安撫又驕傲的笑容。起身,墨綠色的絲絨長裙在燈光下流淌著神秘而高貴的光澤,每一步都走得優(yōu)雅從容,踏著前世的灰燼,走向那萬眾矚目的焦點。
聚光燈下,我接過主持人的話筒。流利的法語帶著東方的韻律,自信、沉穩(wěn),感謝著導(dǎo)演、劇組、支持者……目光掠過臺下,掠過Amy緊張又期待的臉,掠過無數(shù)張或欣賞或復(fù)雜的面孔,最后,精準(zhǔn)地落在那片陰影里。
陸沉依舊隱在暗處,但他的視線從未離開。在我目光掃過的瞬間,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極其強烈的震動——那是看到獵物脫離掌控、綻放出他從未想象過的光芒時,本能的驚詫與更深的掠奪欲。
我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在致謝辭的最后,聲音清晰而柔和地切換成了中文:“……最后,我要將這個提名,獻(xiàn)給我生命中最珍貴的星辰,我的兒子,林辰。是他,照亮了我前行的每一步。”
會場響起禮貌而熱烈的掌聲。鏡頭默契地切向臺下。
辰辰正被一位友善的女星逗著,小臉笑得紅撲撲的,對著突然掃過來的鏡頭,有些害羞地往阿姨懷里縮了縮,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小腦袋,對著鏡頭揮了揮小胖手,奶聲奶氣地喊:“Mommy!加油!”
那純真無邪、依戀滿滿的一幕,通過巨大的屏幕,清晰地投射在會場每一個角落。
“轟——!”
后方那片陰影里,一股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狂暴氣息驟然炸開!陸沉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出可怕的“咯咯”聲,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辰辰那張與我酷似、又帶著獨特輪廓的小臉,看著那雙亮晶晶的、毫無陰霾的眼睛里對母親全然的信賴和愛意。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其陌生的、混雜著巨大震驚、被強烈排斥的刺痛以及近乎毀滅性的占有欲,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他再也無法安坐于那片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