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說,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老趙的聲音通過手機聽筒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鎮(zhèn)定力量。
陳燼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靠著冰冷的墻壁,目光落在懷里那只人事不省的黑犬身上,聲音沙啞地,將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用最簡練、最客觀的語言,復述了一遍。
從那個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到那匪夷所思的、言出法隨般的束縛之力。
從那卷被拿走的,他自己都忘了的破舊竹簡,再到最后那句關于“五都鎮(zhèn)物”的不祥預言。
他說的很慢,也很平靜。但電話那頭的老趙,呼吸聲卻越來越沉重。
當陳燼說完最后一個字時,老趙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這十秒,對陳燼來說,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我知道了。”老趙終于開口,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沉穩(wěn),反而帶著一絲他極力壓制、卻依然泄露出來的……震駭。
“你待在原地,鎖好門,不要讓任何人進來,也別再碰任何東西!”
“記住,是任何人!”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間燈火通明的辦公室里。趙衛(wèi)國猛地從行軍床上坐起。他那張常年保持著處變不驚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驚濤駭浪。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按下了桌上一個紅色的緊急通訊按鈕。
“接通一組、三組、技術科!”他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如同炸雷,“一級戒備!目標地點,長寧區(qū),安化路32號,六樓!有道標級目標出現(xiàn),重復,是道標級!”
“所有外勤人員,三分鐘內樓下集合!技術科,立刻對目標地點進行遠程能量掃描!我要最高權限!”
一道道指令,從他口中清晰、迅速地發(fā)出。整個民俗事務局申城分局的地下基地,在沉睡的深夜里,如同一頭被瞬間喚醒的巨獸,開始以一種驚人的效率,高速運轉起來。
“道標”……
老趙掛斷內部通訊,感覺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在民俗事務局的內部檔案里,這個詞代表的,是最高級別的威脅。它不代表具體的實力等級,而是代表一種……“現(xiàn)象”。
一種能留下自身“道”,并以此扭曲現(xiàn)實規(guī)則的、行走的天災。
而上一次有“道標”在申城留下痕跡的記錄,還要追溯到……民國三十八年。那一次,整個申城分局,全軍覆沒。
老趙拿起桌上的另一部加密電話,撥通了一個加密線路。
“是我。”
“長話短說。申城,出現(xiàn)了疑似賒刀人的痕跡……”
他將陳燼的描述,原原本本地,向電話那頭匯報了過去。
“對……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取走了一卷古籍竹簡……”
“最后,提到了五都鎮(zhèn)物。”
匯報完畢后,老趙靜靜地聽著,然后,他無比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啟動S級接觸警報。我會處理好。”
掛斷電話,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從今晚開始,申城……不,是整個華夏的里世界,天,要變了。
不到十五分鐘。
兩輛外表平平無奇的黑色商務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陳燼家樓下。
幾名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戴著戰(zhàn)術耳機的行動組成員,如幽靈般沖上樓。
他們沒有踹門。
為首的一人,只是拿出一個小巧的儀器在門上掃了一下,那扇被符文封鎖的門,便“咔噠”一聲,自動開了。
他們沖進屋內,但沒有人去關注陳燼。
他們訓練有素地散開,用各種奇特的儀器掃描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采集著空氣中的樣本。
其中一個隊員,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銀色的,刻滿了繁復符文的手提箱,將里面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特殊容器,輕輕地覆蓋在了禍斗的身上,然后將它抱起。
陳燼全程一言不發(fā)。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跟在他們身后。
他看著這些人高效且專業(yè)地操作著,心里那點因為實力被碾壓而產生的驕傲,被徹底碾碎。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那點所謂的“本事”,在這個真正龐大的,專業(yè)的組織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報告趙局。”領隊的成員對著衣領上的通訊器,低聲匯報道,“現(xiàn)場殘留道標氣息……等級,無法估量。”
“目標生物,代號禍斗,生命特征極度微弱,骨相結構嚴重崩解……”
“請求立刻轉送……靜室。”
所謂的“靜室”,位于民俗事務局申城分局地下三層,最核心的醫(yī)療區(qū)域。
陳燼第一次踏足這里。
這里沒有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反而充滿了濃郁地像是中草藥混合著泥土的氣息。
整個房間,墻壁和地面,都是由一種不知名的散發(fā)著微光的玉石構成。玉石的表面,刻畫著無數(shù)正在緩緩流淌的藍色符文光路,像人體的血管一樣。
房間的溫度很低,但并不讓人感到寒冷。
老趙已經等在了那里,臉色凝重。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那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穿著一身干凈的白大褂,戴著一副斯文的金絲眼鏡。他氣質儒雅,溫和,像一位大學教授。
但陳燼注意到,他那雙鏡片后的眼睛里,卻閃爍著一種……對未知事物極度狂熱的光芒。
“白術,我們醫(yī)療部的負責人。”老趙簡單地介紹了一句。
那個叫“白術”的男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經被那個銀色手提箱里的禍斗所吸引。
他戴上一雙薄如蟬翼的手套,俯下身,用一個水晶探頭,在禍斗身上輕輕地掃過。
隨著他的掃描,旁邊一塊巨大的光幕上,立刻顯示出無數(shù)復雜的數(shù)據(jù)和三維結構圖。
“嘶……”白術看著光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張儒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喃喃自語,“這不是物理傷害,也不是能量沖擊。它的根基……它的骨相,被人用一種更高維度的力量,直接抹除了一部分。”
他抬起頭,那雙狂熱的眼睛里第一次射出了駭人的精光。
“趙局,下手的人,不是想殺了它。而是在嘗試……從它身上,剝離出什么東西。”
他又看了一眼禍斗那獨特的骨骼結構圖,眼神變得更加古怪。
“而且,這條狗……”他扶了扶眼鏡,似乎是在確認什么,“血脈很尊貴啊??上?,被人下了幾千年的禁制,鎖得太死了。”
老趙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陳燼的心,則沉到了谷底。他沙啞著嗓子,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它……還能救嗎?”
白術沒有直接回答。
他盯著光幕,沉思了足足有半分鐘。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陳燼和老趙,用一種陳述事實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平靜地說道:
“常規(guī)手段沒用。它的根被傷了,想救它,只有一個辦法。”
“你們得去鬼市,找一個叫鬼醫(yī)的人。”
“從他手里,買一錢……”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個陳燼聞所未聞的名詞。
“……還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