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似簡單的揮錘動作，錘煉的不僅僅是蠻力，還有力量的運用和意念的專注？那看似無聊的辨識雜草，培養(yǎng)的不僅僅是觀察力，還有與草木生靈溝通的親和力？

他們一直以為師父是在敷衍他們，放任他們自生自滅，但現(xiàn)在看來，或許，師父正在用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為他們打下某種與眾不同的基礎(chǔ)？

夜，再次降臨。

破舊的小院里，月光依舊。

阿塵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去劈柴，而是站在院子中央，閉上眼睛，仔細回味著白天格擋那一瞬間的感覺——力量的凝聚，身體的協(xié)調(diào)，意念的專注。

靈草則蹲在后山的荒地邊，借著月光，輕輕撫摸著一株在夜風(fēng)中搖曳的野草，嘗試著像白天那樣，去感受它的“情緒”。

“阿塵哥哥，”過了很久，靈草回到院子里，看到阿塵還在那里站著，像一尊石像，“師父教我們的，好像真的有點用。”

阿塵睜開眼睛，眼中閃爍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嗯，雖然還是很慢，但好像真的有一點點不一樣了。”

他們看著彼此，臉上都帶著疲憊，卻也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和重新燃起的希望。

“我們再試試吧。”阿塵說道，語氣中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

“嗯！”靈草用力點頭，眼中閃爍著淚光，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激動。

或許，前路依舊漫長而艱難，或許，他們離那些真正的天驕依舊遙不可及。但至少，在今夜，他們在這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芒。那是來自師父“笨”法的啟示，也是來自彼此眼中，永不熄滅的堅持。

•

“砰！”

一聲驚堂木響，清脆而嚴厲，瞬間壓下了青云門外門講法堂內(nèi)數(shù)百名弟子的竊竊私語。高臺上，端坐著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銳利、身著深藍色長老服飾的老者。他須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神情嚴肅，不怒自威。這位，便是外門負責(zé)傳授基礎(chǔ)劍訣和部分進階法術(shù)的墨長老，也是首席弟子墨羽的叔公。

“肅靜！”墨長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緩緩掃過堂下，“今日，老夫要講的是‘御風(fēng)訣’的精要。此訣乃我青云門基礎(chǔ)身法之一，看似簡單，實則奧妙無窮。習(xí)之有成者，身輕如燕，步若流星，無論是對敵還是逃遁，皆有大用。”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阿塵和靈草，語氣陡然一轉(zhuǎn)，帶上了一絲冷意：“然，仙路漫漫，資質(zhì)為先，勤勉為次。若非良材美玉，縱有良師指導(dǎo)，亦不過是朽木糞土，不堪雕琢！我青云門乃名門正派，收徒標準素來嚴苛，絕非藏污納垢、濫竽充數(shù)之地。”

“濫竽充數(shù)”四個字，他說得格外清晰，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堂內(nèi)幾乎所有弟子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或同情、或幸災(zāi)樂禍、或鄙夷地集中到了阿塵和靈草身上。

這兩個月來，阿塵和靈草幾乎成了整個外門的“名人——不是因為優(yōu)秀，而是因為”廢柴“。他們是無為師叔破格帶回來的記名弟子，卻連最基礎(chǔ)的引氣入體都進展緩慢得令人發(fā)指，更別提什么法術(shù)了。墨長老這番話，顯然就是沖著他們，或者說，是沖著他們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師父去的。

阿塵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腦袋嗡嗡作響，恨不得立刻找條地縫鉆進去。他感覺無數(shù)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自己笨，知道自己給師父丟臉了，可被一位長老在如此公開的場合，用這樣的話語敲打，還是讓他感到無地自容，心中充滿了羞愧和憤怒。

靈草更是嚇得小臉煞白，緊緊咬著嘴唇，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她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不善目光，也能聽見旁邊幾個弟子刻意壓低的嗤笑聲。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眾目睽睽之下，羞恥感和委屈感讓她幾乎要哭出來。她不明白，自己和阿塵哥哥只是想努力修煉，為什么總有人要這樣針對他們？為什么師父的好意，反而成了別人攻訐的理由？

“墨長老此言差矣。”

就在講法堂內(nèi)氣氛壓抑，阿塵和靈草恨不得當(dāng)場消失的時候，一個懶洋洋、帶著幾分醉意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從講法堂最后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響了起來。

眾人愕然回頭，只見無為散人不知何時竟也出現(xiàn)在了這里！他還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灰色道袍，頭發(fā)亂糟糟地用木簪挽著，此刻正靠著一根柱子，手里拎著他那標志性的酒葫蘆，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此切殊斓乃酆妥旖堑目谒?，搞不好剛才一直在這里打盹，是被墨長老那句“濫竽充數(shù)”給吵醒了。

“師父！”阿塵和靈草驚喜地叫出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墨長老顯然也沒料到無為散人會在這里，他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礙于對方的輩分和在門中某種超然的地位，耐著性子問道：“哦？無為師弟有何高見？莫非師弟認為，我青云門廣開山門，連頑石劣根也應(yīng)一視同仁，耗費宗門資源不成？”他這話問得綿里藏針，暗指無為散人收徒不負責(zé)任。

無為散人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站直身體，晃晃悠悠地走到堂前，目光掃過墨長老，又掃過阿塵和靈草，最后落在那數(shù)百名外門弟子身上。

“呵呵，”他輕笑一聲，抿了口酒，“墨師兄此言，聽著是為宗門著想，句句在理。不過嘛……”他話鋒一轉(zhuǎn)，“何為良材？何為頑石？這可不是光憑一時半刻的靈氣感應(yīng)就能定論的。”

他指了指阿塵：“這小子，是笨了點，像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可石頭怎么了？石頭就不能壘高墻，擋洪水了？”

他又指了指靈草：“這丫頭，是膽小了點，像棵風(fēng)里的小草?？尚〔菰趺戳耍看猴L(fēng)吹又生，野火燒不盡！這韌性，難道就不是資質(zhì)？”

他這番比喻粗俗不堪，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說服力，讓原本想笑的弟子都笑不出來，反而陷入了某種思考。

墨長老臉色微沉：“無為師弟！休要在此強詞奪理，混淆視聽！修仙問道，靈根天賦乃是根本，沒有靈根，感應(yīng)不到靈氣，任你心性再堅韌，終究是鏡花水月，竹籃打水一場空！”

“靈根？天賦？”無為散人嗤笑一聲，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銳利，“墨師兄，你我相識也有百年了吧？當(dāng)年你我一同拜入青云門下，你的靈根可是‘上上’之品，被譽為不世奇才。而貧道呢？不過是‘中下’之資，勉強入了門檻罷了。”

他這話一出，滿堂皆驚！墨長老是上上靈根？而無為師叔竟然只是中下？這怎么可能！無為師叔在門中的地位，雖然超然物外，不掌實權(quán)，但隱隱然，似乎還在墨長老之上啊！

墨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仿佛被揭開了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冷哼一聲：“那又如何？老夫如今已是金丹后期，有望元，而師弟你”他后面的話沒說，但意思很明顯，你一個中下資質(zhì)，現(xiàn)在修為又如何呢？

“貧道如何？”無為散人渾不在意地笑了笑，“貧道修為是不怎么樣，整日飲酒睡覺，不思進取?？芍辽?，貧道還沒老糊涂到把一塊璞玉當(dāng)頑石，把一棵靈苗當(dāng)雜草！”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阿塵和靈草，“更不會因為自家出了個所謂的‘天驕’，就覺得天下其他苗子，都該被踩在腳底下！”

這話就說得很重了！幾乎是明著諷刺墨長老因為墨羽的關(guān)系，打壓其他弟子！

“你！”墨長老氣得臉都青了，手指著無為散人，渾身微微發(fā)抖，“無為！你……你放肆！”

“放肆？”無為散人聳聳肩，“貧道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墨師兄若覺得刺耳，那便當(dāng)貧道喝多了，說胡話吧。”他晃了晃酒葫蘆，“哎呀，酒醒了，沒意思，不打擾墨師兄講課了。走了走了。”

說完，他竟真的不顧滿堂震驚的目光，也不管氣得快要原地爆炸的墨長老，更沒再看阿塵和靈草一眼，就這么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講法堂。

講法堂內(nèi)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剛才這場突如其來的“長老級”交鋒給震懵了。誰也沒想到，一次普通的公開課，竟然會牽扯出兩位長老之間如此明顯的矛盾和似乎隱藏很深的舊怨。

墨長老站在高臺上，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他死死地盯著無為散人消失的方向，過了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冷冷地說道：“哼！歪理邪說，爾等莫要被其蠱惑，繼續(xù)聽講。”

但他接下來的講課，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結(jié)束。而阿塵和靈草，雖然因為師父的維護而感到一絲暖意，但心中更多的卻是沉甸甸的壓力和愧疚。他們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師父的拖累，讓師父因為他們而和位高權(quán)重的墨長老當(dāng)眾起了沖突。

這件事很快就在外門傳開了，各種版本的流言蜚語四起。有人說無為散人護短，有人說墨長老公報私仇，更有人猜測兩位長老年輕時或許有過什么恩怨情仇……總之，阿塵和靈草的名字，再次成了外門弟子茶余飯后的談資，只是這一次，伴隨著的不再僅僅是嘲笑，還有了更多復(fù)雜難明的意味。

就在這種暗流涌動的氛圍中，幾天后，青云門發(fā)布了一個令所有外門弟子都精神一振，也壓力倍增的消息——一年一度的外門弟子“萬獸谷試煉”，即將在半個月后舉行。

萬獸谷，是青云門圈養(yǎng)和放牧各種靈獸、兇獸的一處廣闊山谷，地形復(fù)雜，危機四伏。試煉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將所有報名的外門弟子投入谷中，限定三天時間，以獵取妖獸內(nèi)丹或采集指定靈草的數(shù)量和等級來評定成績。

成績優(yōu)異者，不僅能獲得豐厚的丹藥、法器獎勵，甚至有機會被內(nèi)門長老看中，提前晉升為內(nèi)門弟子。而成績墊底，或者在試煉中表現(xiàn)過于怯懦、差勁者，則有可能面臨被淘汰出宗門的風(fēng)險。

這消息一出，整個外門都沸騰了。

機遇與風(fēng)險并存。對于那些渴望出人頭地、改變命運的弟子來說，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但對于那些實力不濟、信心不足的弟子來說，這無疑是一場殘酷的考驗。

“萬獸谷試煉？太好了！我一定要拿到前十名！”“聽說這次的獎勵特別豐厚，有一枚‘筑基丹’。”“筑基丹？天哪，那可是能大大增加筑基成功率的寶貝啊。”“不過，萬獸谷里也很危險啊，去年就有幾個師兄受了重傷。”“怕什么，修仙本就是逆天行事，不冒險哪來的機緣？”

弟子們議論紛紛，摩拳擦掌，既興奮又緊張。

而墨羽和他的那幾個跟班，自然是最高調(diào)、最自信的一群人。

“哈哈哈！萬獸谷試煉？這簡直就是為墨羽師兄量身定做的舞臺。”尖嘴猴腮的弟子大聲吹捧道。“那是，以墨羽師兄煉氣后期的實力，這次試煉的第一名，非他莫屬。”胖弟子也跟著附和。

墨羽站在人群中，臉上帶著他一貫的傲慢笑容，享受著眾人的吹捧。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塵和靈草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故意提高了聲音，讓所有人都聽到：“不過嘛，有些人，恐怕連參加試煉的資格都沒有吧？去了，也不過是給那些低階妖獸送點心罷了。”

他的跟班立刻心領(lǐng)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