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無垠的空間如融化的砂糖般消散。
下一秒,蘇念的腳下是積著厚厚灰塵的暗紅色地毯。空氣中充滿了陳舊天鵝絨、腐朽木材和時光霉變的氣味。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座宏偉而破敗的歌劇院的門廳里,穹頂?shù)谋诋嬌蕜兟洌薮蟮乃У鯚裘蓧m暗淡,幾縷慘白的光線從高處的彩繪玻璃窗艱難地擠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無數(shù)塵埃。
死寂。這里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仿佛連聲音本身都被吞噬了的死寂之中。
陸祈年就在她不遠(yuǎn)處,他顯然也對這瞬間的環(huán)境變化感到了極大的震撼。他迅速地環(huán)顧四周,眼中閃動著分析與警惕的光芒,那是一個早已習(xí)慣掌控一切的上位者,在面對未知時下意識的反應(yīng)。
他看到蘇念,立刻朝她走來,嘴唇開合,似乎急切地想要解釋什么。
【在‘無聲劇院’,語言是被禁止的?!?/p>
冰冷的系統(tǒng)音在兩人意識中同時響起,陸祈年的聲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斷,一個字也無法發(fā)出。
【試煉任務(wù):信任的二重奏?!?/p>
【目標(biāo):在最終的幕布落下前,抵達(dá)頂層的‘皇家包廂’。】
【規(guī)則:劇院內(nèi)所有‘演員’均有自己的角色設(shè)定,它們會提供指引,但它們之中,只有一個說的是‘真話’。】
【提示:‘劇本’是你們唯一的向?qū)??!?/p>
話音剛落,一本厚重、古樸,用皮革裝訂的劇本憑空出現(xiàn),掉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激起一圈灰塵。
陸祈年立刻就要去撿,蘇念卻比他更快。她搶先一步將劇本拿到手中,翻開第一頁,上面用花體的文字寫著:“第一幕:抉擇的長廊”。
她看都沒看陸祈年一眼,抱著劇本徑直朝門廳深處走去。她的動作里沒有絲毫的猶豫,仿佛身邊這個男人只是一團無關(guān)緊要的空氣。
陸祈年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惱怒,但隨即被他強行壓下。他快步跟上,試圖與她并肩而行。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肩膀,蘇念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一般,不著痕跡地向旁邊挪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進行這樣一場沉默而疏離的對峙。沒有語言的偽裝,沒有表情的掩飾,只剩下最赤裸的、無法調(diào)和的立場。
蘇念的冷漠像一堵冰墻,將他所有的試探都反彈了回去。她不再是那個會因為他一個眼神就心軟的女孩了。她現(xiàn)在是一塊淬了冰的鋼鐵,除了系統(tǒng)發(fā)布的、冷冰冰的生存指令,她拒絕接收任何外界信息。
很快,他們走到了長廊的盡頭。兩條一模一樣的岔路出現(xiàn)在眼前,每一條路口,都站著一個穿著中世紀(jì)仆人服飾、戴著純白面具的“演員”。它們一動不動,如同蠟像。
左邊的仆人伸手指了指左邊的路。
右邊的仆人伸手指了指右邊的路。
劇本翻到了新的一頁,上面寫著:“偽善者將你引向坦途,誠實者為你開啟磨難。選擇你的引路人。”
陸祈年立刻開始了他的分析。他指了指左邊道路的地板,那里的地毯磨損得更嚴(yán)重,說明走的人更多。他又指了-右邊墻壁上的一道裂縫,示意那邊的結(jié)構(gòu)可能不穩(wěn)。他用一套清晰的、不容置疑的邏輯手勢告訴蘇念:左邊是安全的,是“偽善者的坦途”。
他看向蘇念,眼神里帶著一絲期盼,期盼她能理解他的邏輯,期盼他們能達(dá)成這第一個“合作”。
蘇念冷冷地看著他的表演。
在過去,她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他的判斷力、他的邏輯思維,是她眼中最可靠的東西。
但現(xiàn)在,她的整個靈魂都在尖叫著抗拒。他所指向的一切,她都要反對。他所肯定的一切,她都要否定。這已經(jīng)不是理智,而是一種被背叛灼傷后,深入骨髓的本能。
她沒有理會陸祈年的手勢,徑直走向了右邊那個面具仆人。她盯著那張光滑、毫無表情的面具,試圖從那空洞的眼窩里看出些什么。
就在這時,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她。
那是一種……生理性的厭惡感。當(dāng)她凝視著左邊那個被陸祈年選中的“偽善者”時,她的靈魂深處仿佛嘗到了一口變質(zhì)的食物,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腐的惡心感。
而右邊這個“誠實者”,雖然感覺冰冷而危險,卻沒有那種“味道”。
這是什么?
蘇念沒有時間深究。陸祈年看到她的選擇,急切地對她擺著手,示意那邊危險。
蘇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了進入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個表情——一個冰冷的、充滿譏諷的微笑。她不再猶豫,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右邊那條路。
陸祈年愣在原地,看著她孤身一人、毫不留戀的背影,英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某種混雜著挫敗與茫然的神情。
這場名為“信任”的二重奏,從第一個音符開始,就奏出了最不和諧的變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