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破廟門口，望著那條通向陰泉眼的山路。
夜風裹著潮濕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帶著幾分腥澀。
張半仙蹲在廟門口，一邊啃著冷饅頭，一邊嘟囔：“你這丫頭也太狠了，那刺骨藤連我都忌三分。”
“不狠點，他們根本不會退。”我低聲回答，目光落在手中剛調好的一瓶藥劑上，“今晚，得讓他們徹底相信——山靈真的發(fā)怒了。”
張半仙咽下一口饅頭，咧嘴一笑：“你還真會借勢。”
我們都知道，那些保安隊的人不會善罷甘休。
白天在村里沒抓到把柄，夜里一定會偷偷進山搜查。
而那條通往陰泉眼的小路，正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我提前布置好了陷阱，在兩旁密林間纏滿刺骨藤。
這種植物接觸皮膚會引起紅腫瘙癢，雖然沒有致命危險，但足以讓人焦躁不安、疑神疑鬼。
果然，半夜時分，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低罵。
“操！這是什么東西！”有人驚叫。
“快走！別管這些玩意兒！”另一人催促。
可越急，越是踩進了藤蔓之中。
緊接著，一聲尖叫劃破夜空：“我手上起疹子了！有毒！”
“不是說山靈已經赦免了嗎？怎么還遭報應？”
恐懼像野火般蔓延開來。
原本氣勢洶洶的保安隊伍開始慌亂，有人甚至掉頭就跑。
我躲在暗處，看著他們一個個抓耳撓腮，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懷疑。
“看吧，這就是觸怒山靈的代價。”我輕聲道，轉頭對張半仙笑了笑，“該去戲臺唱主角了。”
我們回到狐仙廟，點燃了幾盞油燈，又在角落掛上一面反光銅鏡。
將調配好的藥湯放在供桌上，用熱氣蒸騰制造出一種神秘氛圍。
香爐里混入了解毒粉劑，張半仙負責主持這場“儀式”。
不多時，李守財帶著保安隊長闖進廟里。
“你們膽子不小?。【垢壹俳枭衩髦M惑人心！”李守財一進門就拍桌子。
張半仙卻不動聲色地指著供桌上的霧氣，語氣森然：“狐仙顯靈，凡不信者，不得活命。”
我適時掀開遮光布，讓外面月光透過窗紙反射到銅鏡上，打在煙霧繚繞的香灰之間，形成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光影。
“是狐仙！”有村民驚呼。
更多人跪下磕頭，嘴里念著禱詞。
“你們……”李守財氣得臉都青了，“胡鬧！都是胡鬧！”
可他再怎么吼，也沒人聽他的。
村民們爭先恐后地領取香灰，混著水喝下，臉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我悄悄把解藥粉末混進香灰中，由張半仙統(tǒng)一發(fā)放，并強調一句：“唯有信狐仙者，方可得救。”
這句話，成了壓垮李守財?shù)淖詈笠桓静荨?/p>
他指著我鼻子大罵：“你這個災星！你是想毀了黑巖村嗎？”
我迎著他憤怒的目光，平靜地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災星。真正的災星是誰，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這時，趙金水從人群中走出來，拄著拐杖，聲音沙啞卻堅定：“我知道是誰毀了這片山。”
全場安靜下來。
“是我親眼看見的。”他緩緩開口，“磐石集團的人拿錢收買村長，讓我?guī)麄冞M山找水源。他們挖礦，排廢水，根本不顧我們死活。保安隊長夜里運過好幾次東西，全是黑色的，臭得要命。”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李守財?shù)哪槪?ldquo;村長知道，但他選擇了閉眼。”
人群嘩然。
王嬸站了出來，接過我交給她的筆記本和地圖，“我現(xiàn)在就送去縣環(huán)保局，誰攔我試試。”
她的話像一顆炸彈，炸翻了整個廟堂。
李守財臉色慘白，保安隊長也有些慌神。
但他們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地看著我們。
暴雨又要來了。
我抬頭望向山頂，風中夾雜著泥土的氣息。
那片被圈起來的黑巖藥泉，正在等待真相降臨。
我在心中默念：明天，一切都會結束。
然后，我轉身走進雨幕，腳步堅定，心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暴雨再次降臨，黑巖村仿佛被天罰籠罩。
我披著雨衣，踩著泥濘的山路往山頂爬。
風裹著雨水抽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生疼。
可我知道，這一趟不能停。
山頂上綁著信號彈的地方已經被雨水打濕大半，我咬牙撕開火柴盒，擦出一簇微弱卻堅定的火焰。
信號彈“嗖”地一聲沖進烏云密布的夜空，在空中炸開刺目的紅光。
那是給無人機的信號——昨晚我和張半仙聯(lián)手演了一出“狐仙顯靈”，今天我便要讓真相浮出水面。
我在風雨中站了很久，看著那條從礦區(qū)蜿蜒而出的黑色溪流，順著山勢緩緩流淌，像是毒蛇般侵蝕這片土地。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醫(yī)院會議室，白大褂還未脫下，就被推上了問責席。
沒人愿意承擔后果，于是我就成了那個替罪羊。
沉默、隱忍，最終卻被推上風口浪尖。
而現(xiàn)在，我只是想把該說出來的說出來，讓那些躲在背后的人，也嘗嘗被人當災星看待的滋味。
第二天清晨，縣里派來的調查組抵達黑巖村。
磐石集團辦公點被封鎖，幾個保安縮在角落不敢吭聲。
李守財被兩個執(zhí)法人員架著往外拖，他一邊掙扎一邊指著我怒吼：“你這個災星！都是你搞的鬼！”
我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不是我?guī)砹藶碾y。”我說，“我只是讓它無法繼續(xù)隱藏。”
人群中有竊語，也有嘆息。
王嬸捧著我的筆記本走向調查人員，趙金水拄著拐杖站在廟門口，望著曾經供奉神明的殿堂，如今只剩下殘香與塵土。
我回到屋中，母親依舊昏迷不醒。
昨夜的暴雨洗刷了山上污穢的氣息，也讓我心頭壓著的那塊石頭終于落地。
我坐在她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
打開床頭那個老舊木箱時，一封信滑了出來。
泛黃的信紙上寫著一句話：
“當你看到這封信，說明你也走到了我當年的岔路口。”
我怔住，淚水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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