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進雨幕，泥漿裹住腳踝，雨衣被風(fēng)撕扯得幾乎要掀翻。
村口神廟前已經(jīng)聚滿了人，火把在暴雨中搖曳，映出一張張驚恐扭曲的臉。
“狐仙震怒了！是她動了藥泉！”村長李守財站在臺階上，手指直指我，聲音像一把鈍刀子劃過空氣，“林醫(yī)生帶走了泉水，你們說這不是報應(yīng)是什么？”
人群騷動起來，幾個年輕村民舉著火把朝我逼近。
王嬸擋在我面前，大聲喊：“你們別胡來！小豆子還在發(fā)燒！林醫(yī)生是在救人！”
我喘著粗氣，醫(yī)藥箱緊貼胸前。
我知道再多解釋也無用，這場瘟疫背后藏著的，不是什么山靈作祟，而是赤裸裸的利益遮掩。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靜——”
所有人齊刷刷回頭，只見張半仙披著件破舊道袍，一手提銅鈴，一手握桃木劍，滿臉煞白，裝神弄鬼地念著咒語。
他一步步走上臺階，口中喃喃有詞，像是在驅(qū)邪。
“山靈顯靈，非誠心者不可近泉。”他環(huán)視眾人，語氣森然，“今日若有人再擅闖藥泉，必遭雷擊！”
人群嘩然跪下，連李守財都不敢說話了。
我咬緊牙關(guān)，趁著混亂繞到神廟后方。
藥泉就在那里，藏在一塊巨石后的凹陷里。
我想重新采集樣本，卻被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拉住。
“你這是找死。”張半仙低聲說，眼神卻并不兇狠，反而透著一絲精明。
“我在查的是水里的重金屬，不是什么‘山靈’。”我盯著他，“鉛、鎘、汞，這些毒物正在殺人。”
他的臉色變了，握著我的手也松了些。
“你怎么知道這些？”他問。
“我是醫(yī)生。”我簡短回答。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眼角堆起皺紋：“你查的是‘山靈’，我保的是命根子。咱們目標(biāo)不同，但路是一條。”
我不懂他這話的意思，但現(xiàn)在也沒時間多問。
我掙脫他的手，再次潛入泉邊，偷偷取了三管水樣。
回到家已是深夜，母親依舊昏迷不醒，屋內(nèi)冷得刺骨。
我把水樣倒在玻璃皿里，拿出隨身攜帶的檢測設(shè)備，果然發(fā)現(xiàn)除了之前的重金屬外，還有種奇怪的礦物質(zhì)成分，像是某種火山巖溶解后的殘留。
祖父當(dāng)年帶我上山采藥時說過，黑巖山底下埋著些古怪礦脈，若被雨水沖刷，會釋放一種叫“寒瘴”的氣體，吸入過量會致幻甚至昏迷。
我心頭一凜：這次疫情，恐怕不只是污染那么簡單，而是多種毒素交織而成的復(fù)合中毒！
我翻出祖父留下的草藥筆記，結(jié)合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知識，開始調(diào)配解毒劑。
青鱗葉、黃連根、野薄荷……幾種藥材混合煎煮，加入少量碳酸氫鈉和維生素C輔助代謝。
我把藥汁灌進小豆子嘴里時，王嬸在一旁緊張得手都在抖。
我說：“讓他睡一覺，如果體溫降下來，就說明有效。”
那一夜，我沒有合眼。
天快亮?xí)r，孩子的額頭終于不再滾燙，呼吸也平穩(wěn)了些。
王嬸紅著眼眶抱住我：“林醫(yī)生，你救了他……你是我們的恩人。”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這場瘟疫還遠沒結(jié)束，而我已經(jīng)站在風(fēng)暴中心。
門突然響了。
我打開門，張半仙站在門口，濕漉漉的道袍滴著水。
他手里拎著一個布包，遞過來，淡淡地說：“這幾味草藥，是你缺的。”
我接過布包，里面幾株葉子泛著奇異藍光的植物，正是我昨天在筆記上標(biāo)注過的“玄霜草”——能緩解重金屬中毒引發(fā)的神經(jīng)麻痹。
“你為什么幫我？”我問。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長：“你要查真相，我就幫你擋風(fēng)。”
我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只是默默點頭。
他知道的比我想象得多，但我現(xiàn)在顧不上追問。
只要能救人，哪怕他是狐貍變的，我也愿意與他同行一步。
我接過張半仙遞來的布包，里面幾味草藥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其中一株葉片泛著幽藍光澤的植物正是我昨夜筆記里標(biāo)注的關(guān)鍵藥材——玄霜草。
“你怎么會有這個？”我盯著他，語氣不自覺地沉了幾分。
他咧嘴一笑，眼角皺紋堆起，像極了小時候在村口曬太陽的老頭，“黑巖山的東西，能采的人不多。但你說你要查真相……我就幫你擋風(fēng)。”
我沒再多問。
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
我把草藥放進桌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藥罐中，又翻出昨晚整理出的病歷資料，遞給王嬸：“這是新配方，你照著煎給病人喝。注意火候和劑量。”
王嬸點頭，眼里滿是擔(dān)憂，“李守財剛才在村口露了臉，帶了好幾個人，看樣子是沖你來的。”
話音未落，門外果然傳來腳步聲，雜亂卻有目的性。
我迅速熄滅屋內(nèi)的燈火，把藥品和筆記本藏進枕頭下，又順手將祖父留下的那本草藥圖譜塞到床底角落。
敲門聲響起，粗暴而急促，像是要把門砸穿。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打開門的一瞬間，冷風(fēng)夾著雨絲撲面而來。
李守財站在最前面，身后兩個壯漢肩寬背厚，一看就是磐石集團的保安。
他嘴角掛著冷笑，目光掃過我身后的黑暗屋子，“林醫(yī)生，最近村里鬧得有點大，縣里也派人下來查了。你作為‘外來人員’，是不是該配合一下？”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想怎么查？”
“明早來村委會，好好說說你這兩天到底干了什么。”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我關(guān)上門，靠在門后，心跳如擂鼓。
今晚，注定無法善了。
但我不能停下。
疫情背后，不只是污染那么簡單。
我已經(jīng)摸到了邊緣，只差一步就能揭開真相。
我看了眼床上依舊昏迷的母親，又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這一夜，我要走一遭。
——只要有人替我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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