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張陵的指尖還殘留著玉佩脫離時的余溫。
兩塊青銅玉契在離地半尺的空中緩緩旋轉(zhuǎn),金紋如活蛇般游竄,竟在墻面投下淡金色的全息影像——是座結(jié)構(gòu)精密的古冢,主墓室中央的血池泛著暗紅,與他翻爛的父親筆記里那頁模糊的手繪圖完全重合。
他喉結(jié)動了動,后槽牙咬得生疼,二十年來在檔案館翻舊報紙時的恍惚、在黑市聽老行家閑聊時的心悸,此刻全化作刀刃,扎進后頸。
“沈張陵!”林朝顏的手突然攥住他左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解下了腰間的考古繩,深褐色的麻線正一圈圈纏過兩人交握的手腕。“祖父筆記里寫過,守墓人后裔要結(jié)雙生契才能壓煞氣!”她的聲音發(fā)顫,額角的血珠順著下頜滴在繩結(jié)上,“看這里——”
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只見她內(nèi)側(cè)手腕上,一道淡青色的“卍”字紋路正在皮膚下翻涌,與他頸后那道從小就有的胎記一模一樣。
父親筆記最后幾頁被淚水洇開的字跡突然在腦海里清晰起來:“雙生骨血,生死同契,若要斷局,必毀其一...”他猛地抬頭,正撞進林朝顏泛紅的眼尾:“你早知道?”
“我也是剛才...看到你頸后的印記。”她吸了吸鼻子,考古繩在兩人腕間勒出紅痕,“你父親當(dāng)年...應(yīng)該是故意讓古冢塌陷的。”她的聲音突然輕得像嘆息,“我在祖父舊相冊里見過半塊玉契的照片,背面刻著‘沈林同生’四個字——”
“住口!”灰袍人的嘶吼震得墻皮簌簌掉落。
他鬼面下的下巴劇烈抖動,脖頸處的抓痕滲出黑血,像爬滿了活的蜈蚣,“沈家血脈早該斷絕在二十年前!
那老東西帶著玉契往墓道里跑時,我親眼看見頭頂?shù)姆馐蚁聛恚?ldquo;
沈張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父親失蹤前最后一次回家的深夜,自己躲在衣柜里,看見那個總穿卡其色工裝褲的男人跪在地上燒筆記,火光照得他眼角的淚發(fā)亮:“阿陵,要是哪天爸爸沒回來...”當(dāng)時他攥著燒了一半的紙頁,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活棺鎮(zhèn)靈,血脈為引”。
“所以他用最后力氣毀了玉契!”林朝顏突然拽了拽他被捆住的手,“玉契斷成兩半,血脈傳承就斷了——可他不知道,林家世代守著另一半!”她的掌心沁出冷汗,混著兩人腕間的血,在繩結(jié)上暈開暗紅的花。
“啪!”
青銅鎖鏈崩裂的脆響炸在頭頂。
沈張陵抬頭的瞬間,整面墻的“黃腸題湊”紋樣突然向后翻折,露出后面嵌在墻里的巨型青銅棺槨。
棺蓋上浮雕著匈奴王與守墓人共執(zhí)酒樽祭拜的場景,而棺身布滿的細(xì)小孔洞里,正滲出類似嬰兒啼哭的嗚咽——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白先生每次打給黑市中間人時,變聲器里總帶著的詭異共鳴。
“好極了。”老錢舉著槍從陰影里走出來,槍管上還掛著沒擦干凈的血漬,“沈家血脈,林家傳承,正好湊齊雙生獻祭。”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腕上掃過,“當(dāng)年沈老頭差半滴血,現(xiàn)在有你們的命祭...還陽術(shù)就能成!”
林朝顏突然用力拽了拽繩索,沈張陵的后頸被勒得生疼。
她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衣襟,溫?zé)岬暮粑鼑娫谒叄?ldquo;用觀氣術(shù)看她脖子!”他這才注意到,灰袍人鬼面下露出的后頸,抓痕的走向竟與父親筆記里“還陽祭司”的手繪圖分毫不差——每道抓痕都是逆時針螺旋,最中間那顆朱砂點正在滲黑血。
“開棺!”老錢吼了一聲。
青銅棺槨的縫隙里突然迸出白光。
沈張陵下意識瞇起眼,再睜眼時,棺內(nèi)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窖——那具裹著暗紋帛衣的干尸,面容竟與鏡中自己的臉重疊,連左眉骨處那顆淡褐色的痣都一模一樣。
干尸的右手虛虛攥著半塊玉契,與他鞋底藏的那塊斷口嚴(yán)絲合縫。
“這是...二十年前的我?”他的聲音在發(fā)顫。
林朝顏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手背:“不,是還陽術(shù)需要的’活祭替身‘。
你父親當(dāng)年...可能根本沒進主棺,他替換了自己和...“
“砰!”
頭頂通風(fēng)管突然掉落半塊銹鐵。
沈張陵本能地護著林朝顏側(cè)身,卻在轉(zhuǎn)身時,摸到了口袋里硬物——是孫教授昨天塞給他的門禁卡,邊緣還帶著老人手心的溫度。
他低頭看了眼門禁卡上“秦陵文保處”的燙金字樣,又抬頭望向棺內(nèi)那具與自己同貌的干尸,喉結(jié)動了動。
青銅玉契突然發(fā)出刺耳鳴叫。
金紋從墻面的古冢圖上剝離,如游龍般鉆進干尸的七竅。
老錢的槍“當(dāng)啷”掉在地上,他踉蹌著后退,臉上的狂喜變成驚恐:“不...這不是我們計劃的——”
灰袍人突然扯下鬼面。
那是張被火燒得猙獰的臉,左眼窩空著,右眼卻亮得反常:“沈張陵,你父親在活棺里等你二十年了。”他伸出染血的手,指甲長得像彎鉤,“現(xiàn)在,換你進去當(dāng)鎮(zhèn)靈!”
林朝顏猛地將沈張陵往身后一拉。
她腕間的“卍”字紋路已經(jīng)變成深青色,與他頸后的印記遙相呼應(yīng)。
沈張陵摸向腰間的羅盤,卻觸到了更燙的東西——是鞋底的青銅殘佩,此刻正隔著布料灼得他生疼。
棺內(nèi)的干尸突然動了。
它的手指緩緩抬起,指向沈張陵的方向。
嬰兒啼哭般的嗚咽變成了成年男子的低吟,混著玉佩的嗡鳴,在密閉的地下三層里織成一張越收越緊的網(wǎng)。
沈張陵攥緊口袋里的門禁卡,感覺金屬邊緣刺進掌心。
他望著林朝顏染血的臉,又看向那具與自己同貌的干尸,突然笑了。
“我父親沒走完的路,我替他走。”他松開林朝顏的手,卻將兩人腕間的繩結(jié)又系緊了兩圈,“但這次,我們一起。”
青銅棺槨的白光驟然暴漲。
在徹底被強光吞沒前,沈張陵隱約看見老錢掏出手機狂按號碼,屏幕上的備注刺得他眼睛生疼——“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