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有難，方有儺

月有陰晴圓缺，隨時間流逝而變化。

峨眉月，是每月初三初四才會呈現(xiàn)出來的，能看到彎彎一角。

怎么暈過去再醒過來，就過去半個月了？這半個月時間都出啥事兒了？我們都是怎么活過來的？

我覺得頭皮發(fā)麻，一股寒氣油然而生，而就在此時，椰樹林中，巨大的葉子嘩啦啦晃動起來。

霧氣彌漫，淺霧之中，似乎有一道道人影在行走，林子中，好似還傳來一陣陣唱歌聲，和聲聲怪笑。

瞎子和我都沒說話，只是凝視著樹林，瞎子幾次想將肚子里的東西吐出來，都被我攔住了。

“喂！你們晚上不要靠近椰樹林！神靈會發(fā)怒的嘛！晚上進(jìn)入椰樹林的人，神靈會把他們的皮縫在樹上，把他們魂做成影子的嘛！”楚贊看我和瞎子遲遲不回來，大吼了一聲。

我倆趕緊提上褲子，跟眾人坐在了桌子前，聽著楚贊給我們立下各種規(guī)矩。

第一，不能在這座島念佛，講道，進(jìn)行各種宗教儀式，因?yàn)楦∶竦男叛鍪窍嚆５?，會讓神靈不滿。

第二，不能進(jìn)入椰樹林，因?yàn)槟抢锸巧耢`的領(lǐng)地，沒有得到允許貿(mào)然闖入，會讓神明生氣。

第三，不能在這座島上發(fā)生性行為，包括用手，因?yàn)椴粷嵟c污穢會讓神明不喜。

將規(guī)矩都說完了之后，楚贊環(huán)視眾人，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嘛，規(guī)矩都說完了，酒肉也都吃好了，那么現(xiàn)在誰愿意留在島上，誰要離開？

話說在前面嘛，如果決定留在這里，下次再有離開的船，就是三個月后了。

如果不離開，工資日結(jié)，每天一發(fā)。”

眾人猶豫了一下之后，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緩緩抬起手，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想離開可以么？我有點(diǎn)兒害怕……”

楚贊和善的笑了一下：“好的嘛，那你跟我走嘛，其他人還有沒有要走的嘛，抓緊時間說，按照你們的話，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嘛。”

那女人的手很粗糙，跟我們一樣是典型的農(nóng)村形象，從小到大連大一點(diǎn)的城市或許都沒來過，卻一下出了國，眼神里全是彷徨。

顫巍巍拉起砂楚的手，跟眾人打了個招呼，女人便被帶到了椰樹林的邊緣。

砂楚沖著眾人擺擺手：“你們嘛，吃飽喝足，就回院子里嘛，每天早上和中午有人定時送飯，每間房間寫著各自的名字，你們記得對號入座嘛。”

“什么時候開工，我們的工作是啥？”我喊叫著問道。

“先不著急嘛，反正從你們上這座島就開始算工資的嘛，一天八千泰銖，不會少的嘛！”砂楚說完之后，身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多人拿出手機(jī)什么的想要看今天的時間。

但是很遺憾，我們身上的所有電子設(shè)備都被水泡壞了。

聽到八千泰銖相當(dāng)于多少錢的時候，許多人臉上都呈現(xiàn)出興奮之色，但也有些人不在意，只是左右張望。

身后的大院子，倒是有幾分中式風(fēng)格，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為我們準(zhǔn)備的，瞎子進(jìn)去的時候，正好跟一個帶著金鏈子金手表的人撞在了一起。

瞎子緊忙道歉，那男人卻覺得瞎子冒犯了他，惡狠狠罵道：“臭打工的，在這兒跟我擠什么，懂不懂先來后到？”

“冒犯了冒犯了，都是出來掙錢的，大哥別這么大火氣。”我緊忙代瞎子陪笑臉。

金手表卻朝著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媽的，跟我相提并論，你們也配？兩個勾八！告訴你們，老子可是花了錢的！

這座島上，有他媽的消費(fèi)者，還有服務(wù)者！老子是前者！別以為誰都跟你們一樣！”

他想繼續(xù)說些什么，但突然之間，一陣涼風(fēng)吹過，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話太密了，又咒罵了瞎子我倆幾句之后，便走入了院子里。

院子中，花花綠綠，跟外面的樸素截然不同。

四面墻壁，全都用彩色涂著一些詭異的畫像，似乎是一張張神祇像，但是卻猙獰可憎，讓人頭皮發(fā)麻，雙手之中，是分成兩半兒的小鬼。

腳下是流血的頭顱，這些頭顱都是佛道兩家的傳統(tǒng)神佛形象。

神像眼里毫無慈悲，嘴角往下滴血，獠牙清晰可見。

這些畫的色彩太鮮艷了，應(yīng)該是最近才涂抹上去的，眾人都被畫像吸引，左右張望，而我跟瞎子說道：“這上面畫的應(yīng)該就是本地人的信仰神祇，看這個形象，應(yīng)該是在吞鬼，食神佛。”

接著，我?guī)棺幼叩綁Ρ诟?，瞎子在墻上摸索了幾下，突然說道：“老胡，你摸摸看，有印兒。”

我也跟著一起抬手摸索，還真是，雖然被濃濃的油彩覆蓋，但是還是能感覺到，這上面有一道道抓痕。

似乎是被人的指甲生生抓出來的，我順著墻摸索，這指甲抓出來的痕跡竟然不少，足足幾十道。

“這么硬的墻，這么深的印子，油彩填都填不滿，這他媽得使了多大的勁兒啊？”我小聲嘀咕著。

瞎子皺眉講，恐怕有人在這里劇烈的掙扎過。

我倆正說話，突然一聲尖叫從遠(yuǎn)處傳來，打斷了我倆的所有動作和想法，凄厲的叫聲震懾蒼穹，陣陣回響讓人頭皮發(fā)麻。

我和瞎子全都哆嗦了一下，原本找到各自房間的眾人也朝著外面沖了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

但是我們只能看到遠(yuǎn)處椰樹林里行走的綽綽人影，卻看不到尖叫的源頭，可尖叫聲并未停止，好似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瞎子顫聲說道：“是剛才離開那個女人的叫聲。”

有人看著畫像中帶血的神佛，生動而怪異，又聽到遠(yuǎn)方的尖叫，心神難安，忍不住小聲念起了阿彌陀佛。

可剛念叨兩聲，他的聲音就戛然而止，突然目光呆滯，朝著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好似聽到了什么呼喚一樣，口中還輕輕嘀咕著什么。

其他人聽不清，但瞎子聽得真切，他說的是，不可念佛，不可念佛……

聽著凄厲的慘叫，感受著周圍詭異的氛圍，眾人都不敢再多朝著椰樹林看，尖叫聲也與我們無關(guān)。

“興許是那女娃兒觸碰了啥子禁忌哦！這島上規(guī)矩怪得很，咱們就老老實(shí)實(shí)賺錢，莫要扯那些烏漆嘛黑嘛！”一人講道。

規(guī)矩在前，所有人都收起了好奇心，每個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其實(shí)這一刻，我們?nèi)疾碌搅?，那女的怕是出什么大事了?/p>

但是沒人敢捅破這層窗戶紙，畢竟說穿了，只會顯得更邪性，況且這里的人，都不怎么熟。

院子里有三十多座小屋，二十座掛著名字，現(xiàn)在我們只有十九人，對號入座。

我和瞎子的房間相鄰，進(jìn)入房間之后，我們都沒睡覺，等到周圍徹底安靜下來，瞎子才悄悄咪咪的來到了我的房間。

抬頭問道：“能不能開始了？我有點(diǎn)兒撐不住了。”

“可以，夜深人靜，那些人應(yīng)該都睡了。”

說完之后，我和瞎子面對面站著，兩人全都脫掉了衣服，只剩下一條褲衩。

然后，全都在自己的腹部拍打了一下，兩個被蠟封著的拳頭大小的球體，就這么被我倆吐了出來。

我倆都發(fā)出一陣粗重的喘息，皺著眉頭滿臉猙獰，接著將蠟球打開。

我的蠟球之中，放著三根不同規(guī)格的小刻刀頭，還有用油紙包裹的各種顏料，他的小球中，則是朱砂，銅錢，狼毛，雞羽，紅線，都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接著，我倆將自己的衣服撕開，從內(nèi)襯里面，扯出了一些紅黃雙色的布，這些都是縫在衣服里面的，但是不敢裝太多，怕被人看出來。

剛才楚贊給我們準(zhǔn)備了香煙和打火機(jī)，我手中捏著三支香煙，以此代替香火，端凳子坐下：“瞎子，幫我畫上吧，我要問魂了。”

瞎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現(xiàn)在沒有木頭面具，只能用油彩代替，咱倆說好的，這次幫你找到你爸的魂兒，你就告訴我，這些年你跟我媽她們?nèi)齻€總在一個房間待著，把我攆出去，都干了點(diǎn)兒啥。”

我沖他開玩笑：“你打聽到心里也是個坎兒，不如從今以后，你管我叫爸，我管你叫哥。”

瞎子好似故意報復(fù)一般，一點(diǎn)紅彩用水暈開之后，用雞毛狠狠地戳在了我眉心，疼得我倒吸了一口氣。

接著他一臉嚴(yán)肅的念叨：“人有難，方有儺！

此身非身，扮相借法！”

當(dāng)那重重的油彩畫好，我身上披著簡陋的紅黃布，腳踏步罡，一步一顫走出門，口中以唱腔念叨輕輕念叨之時，卻看見大門口，已經(jīng)有兩個人站在那里。

一個是那個女人，一個是之前念了阿彌陀佛的男人。

兩個人姿勢古怪，在院墻附近輕輕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