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不大,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惡意,清晰地傳入了周圍不少人的耳中。
陸準腳步一頓。
朱宜之也停了下來,疑惑地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走來兩名年輕公子。
為首的那位,約莫十七八歲,面皮白凈,眼神卻透著一股子陰柔與倨傲。
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錦緞長袍,腰間玉帶生輝,正是陸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柳如煙的親兒子——陸源。
此刻,陸源正微微躬著身子,對著身旁另一位年紀稍長、氣度更顯華貴的公子說著什么,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而他身旁那位公子,錦衣玉帶,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傲慢,顯然對陸源的奉承習(xí)以為常。
正是陸源率先發(fā)現(xiàn)了陸準,那討好的笑容瞬間轉(zhuǎn)為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
他身旁的華服公子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來,眼神在陸準普通的衣著上掃過,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周圍的學(xué)子們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投來好奇或看好戲的目光。
陸準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冷了下來。
他看著陸源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當是誰在這兒狗叫喚呢。”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園內(nèi)的低語。
“原來是你這條沒拴繩的。”
此言一出,滿場皆靜。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陸準。
這……這人是誰?竟敢如此說話?
陸源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隨即漲得通紅,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
“你……你說什么?!”
陸準上前一步,目光逼視著他,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老子樂意去哪兒,踩的是武家的地還是你家的祖墳?”
“輪得到你在這兒跟老子放屁?”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瞅你那慫樣!跟在你旁邊那位屁股后面搖尾乞憐,哈巴狗都沒你這么賣力!”
“怎么著?柳如煙沒教你怎么當人,光教你怎么當狗了?”
字字句句,如同鋼針,狠狠扎在陸源的心上。
尤其是提到柳如煙,陸源的眼睛瞬間就紅了,身體氣得微微發(fā)抖。
周圍的學(xué)子們更是嘩然一片,看向陸準的目光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這人嘴巴也太毒了!而且膽子也太大了!
竟敢當眾如此辱罵陸家公子!
陸源氣得渾身哆嗦,指著陸準,嘴唇顫抖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這個廢物贅婿……你敢罵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以前在他面前連頭都不敢抬的廢物,這個被趕出家門、入贅到商賈之家的棄子,竟然敢當眾如此羞辱他!
朱宜之站在一旁,也是一臉愕然。
他看看言語粗鄙卻氣勢驚人的陸準,又看看氣得快要冒煙的陸源,眉頭微蹙。
這陸兄……言語是粗俗了些。
可不知為何,看著陸源那副吃癟又無能狂怒的樣子,他心里竟隱隱覺得……有點解氣?
“罵你怎么了?老子還要抽你呢!”
“大雍律嚴明規(guī)定,商賈之家不得穿綾羅綢緞,誰給你的膽子來招搖過市的?”
說著,陸準一個大跳,右手臂迅速張開,一巴掌將陸源抽得左臉腫脹,眼冒金星。
這一幕,更是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哪家的少爺,竟然如此勇猛!
就在這時,陸源身旁那位一直冷眼旁觀的華服公子終于忍不住了。
他臉色一沉,上前一步,厲聲喝道。
“放肆!”
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怒意。
“陸源乃是本公子友人,你是什么東西,竟敢如此無禮!”
“當著本公子的面,這般撒野,簡直不知尊卑!”
他這話,不僅是為陸源出頭,更是將自己擺在了更高的位置,仿佛陸準沖撞了他一般。
陸準聞言,緩緩將目光轉(zhuǎn)向他,眼神里帶著一絲玩味的冷意。
“喲,這又蹦出來一個?”
“我剛才罵他,把你忘了是吧?”
“怎么,護食的狗?”
華服公子臉色驟變,氣得額角青筋都跳了起來。
“你……!”
陸準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語氣越發(fā)刻薄。
“老子罵他,關(guān)你屁事?”
“你是他爹還是他相好的,這么著急跳出來?”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話……也太難聽了!
華服公子氣得俊臉扭曲,指著陸準,怒極反笑。
“好!好得很!粗鄙!無禮!”
“本公子倒要看看,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
陸準冷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看你人模狗樣的,穿得倒是光鮮,怎么腦子里裝的都是漿糊?”
“是非不分,跟這種貨色混在一起,你也高貴不到哪兒去。”
“還尊卑?你也配談尊卑?”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華服公子被罵得眼前發(fā)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尤其是在這么多同窗、才子面前!
他猛地轉(zhuǎn)向朱宜之,臉上帶著無法遏制的怒火,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朱宜之!”
“你堂堂舉子,未來的國之棟梁,竟與這等市井無賴為伍?”
“傳揚出去,豈不讓人恥笑你自甘下流!”
朱宜之被這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弄得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那盛氣凌人的華服公子,又轉(zhuǎn)頭看看身旁這位言語粗鄙卻氣勢不減的陸準。
雖然他心里尷尬的要死,但是想到陸準剛才幫助了他,而且這件事也是陸源他們先挑起來的時,他非但沒退,反而擋在了陸準的身前。
陸準側(cè)過頭,目光落在朱宜之略顯尷尬又強硬的臉上,聲音平淡地問道。
“朱兄,你認識?”
朱宜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輕咳了一聲,眼神有些飄忽,顯然對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場面感到不適。
他略微遲疑,還是低聲介紹道。
“這位是鄭家文鄭兄。”
“乃是永安衛(wèi)所千戶鄭大人的公子。”
千戶之子。
五品武官的兒子。
陸準心中了然,難怪如此囂張跋扈。
他瞥了一眼還在那里跳腳、臉上紅印未消的陸源,心里暗自嗤笑。
這便宜弟弟倒是會鉆營,竟然巴結(jié)上了衛(wèi)所千戶的兒子。
不過,大雍律例森嚴,武官無圣旨不得擅自帶兵入城,否則視同謀反。
一個千戶,品級不低,但手底下并無多少可隨意調(diào)動的親衛(wèi)。
更何況,旁邊還站著一個知府公子朱宜之。
想到這里,陸準心中大定,面上卻絲毫不顯。
鄭家文見陸準沉默不語,只當他是聽了自己的身份,心中怯了。
他臉上的傲慢之色更濃,下巴抬得更高,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說道。
“哼,現(xiàn)在知道怕了?”
“還不快給陸源賢弟賠禮道歉!”
“否則,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這話一出,陸準低著頭,走到了鄭家文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