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瀾沾著黃泉水的狼毫突然崩斷,朱砂在黃裱紙上洇出個囍字。我撿起地上那封纏著白絹的往生帖,漆黑的封皮下滲出魚腥味的血水,燙金喜字在月光下顯露出青銅棺紋。
陰婚聘書...沈清瀾捏碎五枚銅錢撒在案頭,男方是陰山孤辰煞,女方便是你生辰八字。
拆開帖子的瞬間,數(shù)十只冥婚蝶傾巢而出。它們翅膀上的磷粉組成新婚場景:新郎竟是祠堂水晶棺中的紅衣尸骸,新娘蓋頭下卻是七竅流血的我。帖子內(nèi)頁夾著半根斷裂的指甲,切口處閃爍的金線與沈清瀾之前施術(shù)時所用完全相同。
遠處飄來嗩吶倒吹《鳳求凰》,沈清瀾的玄鐵傘劇烈震顫。她突然扯開我前襟,鎖骨處的囚字胎記已蔓延成青銅鎖鏈紋:七月半開鬼門,棺主要收聘禮了...
話音未落,十八盞白燈籠自西墻飄入。抬轎紙人腮紅艷麗如血,手中提著的卻是招魂幡。沈清瀾甩出墨斗線攔腰截斷領(lǐng)頭的紙人,爆開的竹篾里掉出把青銅鑰匙——與父親受刑時頸間掛著的那把分毫不差。
封門!沈清瀾劃破手掌抹過門楣,血水卻逆流成允字。紙轎突然炸裂,里面滾出個貼著雙喜字的骨灰壇。壇身刻滿我的生辰八字,封口處纏繞的竟是沈清瀾的斷發(fā)。
蒼老的咳嗽聲自壇中傳來:蘇家小子...該還陰債了...壇蓋突然彈開,漫天紙灰聚成祖父的虛影。他手中端著合巹杯,杯中猩紅液體翻涌著二十七個嬰兒的臉。
沈清瀾的銀簪穿透虛影刺入骨灰壇,壇底突然涌出渾濁的黃泉水。我扶住供桌時碰到支雕花銀剪,刃口沾著的漆黑痕跡竟是凝固的怨氣。祖父的虛影突然實體化,枯手攥住我手腕:這份聘禮...可是你母親親筆簽的契...
貼滿黃符的聘禮箱突然開啟,里面整整齊齊碼著我各生長階段的胎發(fā)、乳牙與血衣。箱底鋪著張人皮婚書,落款處母親的指印正緩緩滲出血珠。
破局在巽位!沈清瀾踢翻香案,青銅香爐炸開嗆人煙霧。趁此間隙她將我推向東南墻角,那里不知何時多了面青銅鏡——鏡中倒影沒有五官,正捧著手臂粗的龍鳳喜燭向外攀爬。
鏡子突然龜裂,裂紋中伸出青紫色小手。沈清瀾將五帝錢塞入我口中:含住!他要借你的生氣還陽...話未說完,四十九枚青銅釘破墻而入,將我們逼向突然出現(xiàn)的喜堂。
堂前掛著蘇家歷代先祖的遺像,每幅畫像都蒙著血色蓋頭。沈清瀾撕開道袍露出后背的鎮(zhèn)魂紋,血紅的符咒突然離體飄在空中,組成《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的金色文字。
陰風(fēng)平地乍起,經(jīng)文與棺紋激烈碰撞。我口中的五帝錢突然發(fā)燙,吐出來時已熔成塊刻著殄文的陰差令。祖父的虛影見到此令暴退三丈:你竟敢勾結(jié)...
沈清瀾突然扯斷纏在腕間的紅繩,二十七枚鈴鐺落地擺出煉魂陣:這份陰聘,我們劫了!
喜堂突然地陷,我們墜入寒徹骨髓的陰陽夾縫。沈清瀾點燃最后的九陰燭,火光中浮現(xiàn)出被鐵鏈捆縛的母親——她正用斷指在巖壁刻寫婚書,每道血痕都對應(yīng)我身上的棺紋走向。
看見那道血轎虛影了嗎?沈清瀾將陰差令塞進我傷口,那是最后的生路...
突來的鎖鏈穿透她肩胛,祖父的尸骸索命而至。我握緊銀剪割斷心口金線,沈清瀾之前封入的魂魄突然具象化為金色鸞鳥。鸞鳥長嘯撕裂陰陽界,我們在血轎爆裂的瞬間跌落現(xiàn)世。
晨光刺破霧靄時,手中緊攥著半幅殘破婚書。沈清瀾昏迷前指著我心口:二十年前...你才是真正的葬品…
遠處的山路上,昨夜被劫的血轎正緩緩前行。轎簾縫隙里,露出具與水晶棺中相同的骸骨,指骨上戴著我幼年丟失的銀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