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瀾的渡陰燈籠在亂葬崗邊緣突然熄滅,人皮燈罩上滲出細密血珠。她將燈籠倒轉(zhuǎn)三圈,燈芯爆出青綠色火焰,照亮墓碑間游蕩的磷火。那些幽藍光點突然聚成箭頭,指向崗頂那座新墳——墳頭插著的招魂幡無風(fēng)自動,幡尾銅鈴響得像是厲鬼磨牙。
坤位三步,踩我血印。沈清瀾割破食指,在地面畫出帶缺口的八卦。我踏上血痕的瞬間,懷中的陰山羅盤突然倒轉(zhuǎn),天池指針裂成兩截,斷口處滲出粘稠的黑水。
三百步外的新墳轟然炸開,月白旗袍的下擺掠過殘碑。母親的身影在磷火中虛實變幻,腳踝青銅鎖鏈拖拽著七盞熄滅的長明燈。她每走一步,地底就傳來棺木碰撞的悶響,驚起崗上烏鴉銜著人指骨亂飛。
別聽哭墳聲!沈清瀾將墨斗線纏住我雙耳,可那嗚咽早已穿透皮肉——是二十年前母親哄我入睡的《安魂謠》,此刻卻混著鐵鏈摩擦聲,在顱骨內(nèi)奏出招魂曲。
母親突然屈指成爪,五枚指甲暴漲三寸刺入地脈。整片亂葬崗如活物般蠕動,七十二座無碑墳同時開裂,爬出的腐尸額間皆貼著寫有我生辰的黃符。沈清瀾甩出五帝錢擊碎最近那具腐尸的頭顱,飛濺的腦漿竟在空中凝成血卦。
坎水困龍,這是煉尸冢!她咬破舌尖噴向渡陰燈籠,火光驟亮照出地底縱橫交錯的青銅鎖鏈。母親的身影在強光中消散,原地只剩件空蕩旗袍,衣襟處別著枚生銹的懷表——正是她失蹤那天攜帶的西洋物件。
我俯身拾取的剎那,地底鎖鏈如巨蟒翻身。沈清瀾的墨斗線猛然繃直,線頭銅錐深深扎入槐樹。那些腐尸突然整齊劃一地捂住腹部,破爛衣襟下隆起相同的弧度,仿佛都懷著即將破體的鬼胎。
子母尸煞要成了!沈清瀾扯斷腕間五帝錢串,銅錢落地擺出個殘缺的七星陣。東南巽位突然塌陷,露出下方九具豎葬的薄皮棺。每具棺材都用墨斗線捆成繭狀,棺蓋上釘著浸透尸油的桃木釘。
母親的白影在棺群上方重現(xiàn),腳踝鎖鏈已纏滿崗上所有腐尸。她腹部的血洞突然探出青紫色小手,嬰尸的頭顱尚未完全成形,天靈蓋卻已刻著與我鎖骨相同的囚字胎記。
沈清瀾甩出朱砂繩縛住我手腕:這些女尸腹中都是你的替命鬼!蘇家每代用嫡長子血肉養(yǎng)煞,等到二十七個替身鬼養(yǎng)成...
話音未落,九具薄棺同時炸裂。棺中飛出裹尸布般的黃符,在空中組成個倒懸的八卦陣。母親的白旗袍突然滲出血色符咒,那些咒文順著青銅鎖鏈流入地脈,整座山崗開始向中心塌陷。
地底傳來龍吟般的嘶吼,沈清瀾拽著我跳入塌陷的坑洞。下墜時瞥見巖壁上嵌滿人形凹槽,每個凹槽都殘留著被鐵鏈磨碎的骨渣。落地瞬間,渡陰燈籠照亮了坑底九具青銅棺——棺身纏滿刻著殄文的鎖鏈,縫隙間滲出與羅盤同源的黑水。
最中央的棺槨突然開啟,里面堆滿與我容貌相似的嬰兒骸骨。每具骸骨心口都釘著青銅釘,釘帽上刻著不同的死亡時辰。沈清瀾的紅傘突然脫手飛旋,傘面七十二司圖映出駭人景象——二十年前的中元夜,祖父正將哭嚎的嬰兒放入棺中,而那嬰孩后背赫然生著倒生棺紋。
原來我才是第二十七個...我摸著鎖骨處發(fā)燙的胎記,黑水突然從七竅涌出。沈清瀾將銀簪刺入我百會穴,劇痛中聽到她念誦《破酆都咒》。青銅棺中的骸骨集體坐起,指骨齊刷刷指向坑洞頂部——母親的白影正倒懸而下,手中的懷表咔噠聲與我的心跳重合。
表盤玻璃突然炸裂,十二枚指針化作鐵簽刺入我的四肢。沈清瀾的紅傘在此刻徹底碎裂,十八根傘骨釘入巖壁組成困龍樁。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看到母親的白旗袍化作血衣,腳踝鎖鏈終于盡數(shù)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