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比我想象的更加憔悴,眼睛布滿血絲,嘴唇干裂。他沒有立刻進(jìn)門,而是站在門口,從西裝內(nèi)側(cè)口袋掏出一張紙條:“這是我的身份證和名片,我是這棟樓502的住戶。”
我接過名片,上面寫著“張明,市立圖書館歷史文獻(xiàn)部主任”。
確認(rèn)了他的身份后,我請他進(jìn)來,但囑咐他輕聲說話,不要吵醒糖糖。
我女兒小雨今年八歲,三天前開始說床底下有人在笑。張明聲音壓抑著顫抖,起初我們以為是她做噩夢,或者看動畫片嚇到了。但她說那笑聲一直在,白天晚上都有,像小孩子惡作劇的咯咯笑,但特別冷,聽得人心里發(fā)毛。
他頓了頓,眼神里充滿恐懼:昨天晚上,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突然自己掉下來摔碎了,跟您家保姆說的一樣!更可怕的是,小雨說她看到一只慘白的手從床底下伸出來,想要抓她的腳踝!她現(xiàn)在根本不敢睡覺,我和她媽媽輪流守著,也快崩潰了。
為人父母,我立刻感同身受。想到糖糖也可能遭遇這種恐懼,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你女兒……她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或者家里有什么特別的東西?我一邊問,一邊快速回憶《除魅錄》里關(guān)于住宅滋生邪祟的幾種可能。
沒有,從來沒有。張明搖頭,我們家很普通,也沒什么古董舊物。就是……就是三天前,小雨從外面撿回來一個舊的布娃娃,當(dāng)時我們沒在意,現(xiàn)在想想,會不會是那個東西……
娃娃呢?我追問。
被她媽媽扔掉了,扔到樓下的垃圾桶里了。
樓下的垃圾桶……我心里咯噔一下。很多詭物都可能依附在舊物上,尤其是被人丟棄、帶著怨念或特殊記憶的物品。
我去看看。我做了決定,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情愿。我不是什么天師,只是個被逼上梁山的程序員。但看著張明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我無法拒絕。
謝謝,謝謝你!張明激動得差點掉下淚來,需要什么準(zhǔn)備嗎?錢不是問題!
錢……這兩個字刺痛了我。我確實需要錢,房租、奶粉、早教班……哪一樣不是吞金獸?但用這種方式賺錢?我心里充滿了別扭和抗拒。
不用。你先回去陪著孩子,盡量讓她保持清醒,不要睡著。我處理完就上去找你。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專業(yè),雖然手心里的符文又開始隱隱發(fā)燙。
張明千恩萬謝地走了。我輕輕關(guān)上門,回到臥室看了眼熟睡的糖糖,她的小臉上還掛著甜甜的笑。我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后拿起那本破舊的《除魅錄》和手機,悄悄出了門。
凌晨三點半的居民樓,死一般寂靜。慘白的聲控?zé)綦S著我的腳步一盞盞亮起,又在我身后一盞盞熄滅,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黑暗中尾隨著我。
來到樓下的垃圾集中點,一股酸臭味撲面而來。幾個大型垃圾桶并排立著,里面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
我打開手機手電筒,忍著惡心開始翻找。張明說是個舊布娃娃,但沒說具體樣子。我用一根撿來的木棍撥開層層垃圾袋,眼睛則警惕地掃視四周。
突然,手心的符文猛地一燙!我立刻停下動作,屏住呼吸。
一陣若有似無的咯咯笑聲,仿佛就貼著我的耳邊響起,冰冷、尖銳,帶著戲謔。
我猛地轉(zhuǎn)頭,手電筒光束掃過黑暗的角落,卻什么也沒看到。但那股寒意更加明顯了,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暗處窺視著我。
不能慌。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根據(jù)《除魅錄》的記載,這種小詭多以驚嚇和吸食恐懼為生,本身攻擊性不強,但極為煩人,且容易吸引更麻煩的東西。
我加快了翻找的速度,終于,在一個破損的黑色垃圾袋里,我看到了那個布娃娃——它穿著褪色的格子裙,一只眼睛的紐扣掉了,露出黑洞洞的棉絮,另一只眼睛則死死地盯著我,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就是它!
在我手指觸碰到布娃娃的瞬間,那咯咯的笑聲驟然變大,尖利刺耳,仿佛有無數(shù)根針扎進(jìn)我的大腦。我感到一陣眩暈,手一抖,差點把娃娃扔掉。
不行,必須帶走處理掉。我咬緊牙關(guān),將布娃娃抓在手里,另一只手快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昨天畫好的簡易驅(qū)邪符——這是我用朱砂(實在沒有,用了紅墨水代替)和自己的血畫的,不知道效果如何。
我將符紙一把拍在布娃娃臉上。
嗤啦——一聲輕響,仿佛熱油濺入冷水。布娃娃身上冒起一股淡淡的黑煙,那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變成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我不敢怠慢,抓著布娃娃快步跑回樓道。手心的符文依然灼熱,告訴我危險并未完全解除。這東西的本體可能還在張明家。
我一路小跑上了五樓,來到502門口。門立刻開了,張明和他妻子焦急地看著我。
找到了嗎?
我點點頭,將手里被符紙貼住的布娃娃遞給他們看:應(yīng)該就是它引起的。但這東西可能還有殘余在屋里。
我走進(jìn)小雨的房間。小女孩蜷縮在媽媽懷里,瑟瑟發(fā)抖,小臉毫無血色。房間里彌漫著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
我走到床邊,蹲下身,集中精神看向床底。
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團模糊的黑影,比昨晚糖糖房間的那個小很多,形狀像個扭曲的嬰兒,正發(fā)出微弱的嗚咽聲,似乎因為布娃娃被我拿走而變得虛弱。
我翻開《除魅錄》,找到一頁關(guān)于處理附物小詭殘影的方法。需要用到鹽和無根水(露水或雨水)?,F(xiàn)在上哪去找露水?
情急之下,我看到桌上有一杯沒喝完的礦泉水,又問張明要了些食鹽。將鹽撒入水中,用手指沾著水,在床沿下方,憑著感覺和書上的圖樣,快速畫了一個簡單的鎮(zhèn)字符。
隨著符咒最后一筆落下,我感到掌心符文的力量被引動,注入水中。那水珠落在地上,竟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床底的黑影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然后像被陽光照射的積雪一樣,迅速消融,最后徹底消失不見。
房間里的陰冷氣息瞬間散去,空氣似乎都清新了不少。小雨長長舒了口氣,趴在媽媽懷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沒……沒事了?張明聲音顫抖地問。
我點點頭,也松了口氣,額頭上全是冷汗。第一次實戰(zhàn),比想象中更耗費心神。
張明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太感謝你了!李先生,這……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您務(wù)必收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看樣子至少有幾千塊。
我看著那個信封,心里天人交戰(zhàn)。失業(yè)的壓力,女兒的開銷……最終,理智戰(zhàn)勝了那點可憐的清高。我需要錢,為了我和糖糖能活下去。
謝謝。我接過信封,聲音有些干澀,娃娃最好燒掉,或者送到正規(guī)的道觀處理。以后不要讓孩子隨便撿外面的東西回家。
交代完,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六樓。天快亮了,遠(yuǎn)處的天際泛起魚肚白。
我輕輕推開家門,看到糖糖依然睡得香甜,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
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疲憊不堪的自己,我苦笑一聲。白天要去面試,晚上要抓鬼……這叫什么事兒?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面試公司的HR發(fā)來的提醒短信:李先生,提醒您面試時間是今天上午十點,請準(zhǔn)時到達(dá)。
我嘆了口氣,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除魅錄》,又看了看熟睡的女兒。
這條路,看來是沒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