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內(nèi)油燈昏黃,老榆木桌面上酒漬斑駁。幾個敞著襟子的漢子圍坐一桌。
其中一個面目猙獰臉有刀疤的男人率先開口:要我說啊,給老子五百關(guān)東刀客,紅毛鬼算個卵!他娘的炮船再兇,老子帶弟兄摸黑泅水,鋼刀往那些卷毛鬼脖子上一抹……說話的同時又猛灌了一口酒,似乎那喝的并不是酒,而是那些西洋鬼子的血
聽到刀疤男的話,坐在對面的麻臉漢子不屑的譏諷道:刀疤劉~你還當是嘉慶年剿白蓮教呢?洋鬼子那炮比磨盤還大!就清兵那鳥槍炸膛先崩掉自己三顆門牙!要是老子帶隊,早他媽把那信陽鬼子全砍了……我那手五虎斷魂刀……
坐在西側(cè)的男人則摳著腳底板接過話柄冷笑:刀頂屁用!得學諸葛亮借東風!等紅毛鬼上岸,咱們在蘆葦蕩里埋十萬斤火藥。講到這里,男人突然壓低嗓門“我在十三行見過洋人的開花彈,也就比二踢腳響點……”
秦風悶了一口酒,看了看隔壁桌,喉頭滾動沒有說話,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坐在東側(cè)一個書生模樣打扮的人。
駝背書生則蘸酒畫著珠江:“謬矣!當效仿赤壁鐵索連環(huán),鑿沉百艘船堵住出???hellip;…林大人燒煙那日,我親眼見著洋人跪著哭!”
聽到這秦風嘆了口氣,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隨著書生開口而煙消云散,隨及收起露出半截燧發(fā)槍改良圖紙,留下了一綻銀子朝外走去。
伙計則在后面喊道“老爺……給多了……”
秦風沒有回頭,只是隨意的朝后面擺了擺手“賞你了……”
隨及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秦風消失在月色中。
秦風雖然只有23歲,但作為鉗工世家的他已經(jīng)達到了鉗工的頂峰,此時國內(nèi)外正經(jīng)歷著大國摩擦談判。秦風為了趕在談判期間讓新的航母下海,連續(xù)加班三天二夜,眼看就要完工時,秦風心臟猛的一痛,來不及呼喚,等再醒來時便已身處清朝,而且還是正打完第二次戰(zhàn)爭(1860),國內(nèi)民生一片凋敝之際。
不過萬幸的是秦風重生在工部官吏之家,雖然父親只是官至從九品的筆帖式,但因熟悉流程,常負責翻譯滿漢文書、協(xié)助主事處理雜務(wù),所以雖算不上富足,但吃喝之余仍有一些剩余。
“唉……看來這大清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
戌時·秦家書房
秦孝先正用鎮(zhèn)紙壓著工部的《虞衡司物料清冊》,忽聽得廊下傳來銅鎖轉(zhuǎn)動的咔嗒聲。抬頭便見兒子秦風閃進來,袍角還沾著琉璃廠特有的朱砂碎末。
又去琉璃廠喂蚊子了?秦父故意板著臉,卻把溫在紅泥小爐上的茯苓糕推過去,昨兒王主事家的門房可說了,西便門最近鬧白蓮教……
秦風則滿不在乎的說道“怕甚,我只看那白蓮教無謀,洪秀全少智,那曾……”
“夠了,你今天的話有點多……”
秦風無奈的聳了聳肩“不是,我才說一句話,還沒說完……”
秦父撇了一眼秦風,本想再說些什么,可一想到兒子高燒連發(fā)三天大病初愈,就不忍再說些什么。
“這么晚的天你不睡覺,跑我這屋來干什么?”
屋內(nèi)的燭火隨著二人的談話忽明忽暗,而秦風則向前一步展開了藏在衣袖內(nèi)的改良圖紙,“之前的燧發(fā)槍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了,于是孩兒把燧石夾改成了銅火帽,啞火率能降七成。這定裝銅殼彈……
聽到清風的話,秦父卻猛的拍案而起。
我看你自從病好了之后說話越來越?jīng)]正形了,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愛武器改造,所以在閑暇之余,只要是不涉及機密的一些圖紙我都會講給你聽??涩F(xiàn)在時局不一樣了,不比你小時候,現(xiàn)在就算你改的再好,1分鐘能射1萬發(fā)燧石又有什么用?朝廷剛吃了敗仗,你把這東西呈上去,你不是上趕著往求和派的槍口上撞嗎?”
聽到父親的話,秦風則抖出半截焦黑槍管,指著內(nèi)壁的來復(fù)線像被刀剜的傷疤:“上月八里橋,蒙古騎兵就是被這種槍當兔子打的!現(xiàn)在不改,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我雖不混跡官場,可官場的是我知道的可不少,就比如前幾天的那件事……”
聽到秦風的話,秦父的指甲陷進黃花梨案幾。他當然記得三天前在虞衡司值房,聽見滿主事嗤笑:漢匠也配琢磨火器?不如多納幾雙千層底!
這句話這幾天一直在自己的腦子里晃蕩,憑什么漢匠不能琢磨火器,漢人造火氣的時候,你們金人還在吃草呢……
就當夜晚敲鑼路過胡同口時,秦風突然行了大禮,額頭緊貼的青磚說道:若將此槍獻于工部,待到明年..
秦風說了很多,但秦父還是猶豫不決,雖然他很愛國,也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可真讓他干得罪人的事兒,一時間又拿不出主意。
可低頭看見兒子后脖頸上的胎記,一時間又陷入了觸動。二十年前雪夜,他抱著高燒的秦風沖進同仁堂,當時高燒是燒了3天3夜,當時所有大夫都說沒救了,只有一個老中醫(yī)經(jīng)不住秦父的跪地哀求,最終拿中藥給秦風續(xù)命,用老中醫(yī)當時的話來說,他已經(jīng)盡全力了,剩下的也只能盡人事安天命……只能看孩子自己的造化。
可沒想到孩子竟真的撐了下來,不但如此,等燒退之后,脖子后頸處出現(xiàn)了一塊胎記,而那塊朱砂胎記像極了工部輿圖上標注的大沽炮臺。
五更雞鳴時分……
秦父突然抽出壓箱底的灑金箋—那是他中秀才時恩師贈的及第吉禮。你先去睡,今日巳時三刻,王主事要在廣茗軒聽《牡丹亭》。“秦父舔筆蘸墨,一時間仿佛回到二十年前謄抄《四庫全書》的時光,“到時你與我去,記住切莫怯場,還有就是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要往外吐……
回去之后秦風躺在床上本想睡覺,可是一想到自己接下來將要改變歷史的進展就翻來覆去睡不著,“如果沒記錯的話,再過一年也就是1861年,曾國藩創(chuàng)辦安慶內(nèi)軍械所這也是中國首個近代軍工企業(yè),同年清政府設(shè)立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開始系統(tǒng)性學習西方技術(shù)。不過我的到來應(yīng)該會加快進程……”
不知不覺中秦風在規(guī)劃中睡著,直到被父親叫醒
辰時三刻·工部司衙門口
秦風抱著裝圖紙的紫檀木匣,看父親往守門蘇拉手里塞銀子時,終于憋不住嘀咕:這都夠買半匹蒙古馬了...話音未落就被秦父狠踩一腳
蘇拉則用鑲著金牙的嘴正嚼著他們剛遞的關(guān)東煙,目光則落到了秦風身上“這位就是秦公子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我之前聽說秦公子好像還大病了一場,我也是沒時間,不然一定上門兒拜訪一下……”
面對門房的客套,秦父也沒當真,簡單寒暄打了個招呼,便帶著秦風朝內(nèi)走去
驗身!一個胖書辦從《物料出入冊》后伸出頭,鼻尖還沾著豆汁兒。秦風剛要邁步,突然被個綠營兵拽住辮梢:這位爺,火鐮交出來!他眼睜睜看著改良燧發(fā)槍的核心部件,被丟進標著兇器的竹筐里。
秦風本想再爭辯爭辯,可看見父親朝自己搖了搖頭,隨即也沒在多說,畢竟只要有圖紙,身為8級鉗工的自己除了宇宙飛船沒什么東西造不出來
二人跟著門房穿過第三進院時,秦風不知看到了什么,不由得發(fā)樂
秦父則好奇詢問“你笑什么……”
秦風則用手悄悄的指了指廊頭的牌匾。
順著秦風的目光看去,只見那肅靜回避的牌匾后頭晾著主事的杭綢褻褲,隨風晃得像投降的白旗。
正當秦風發(fā)楞時,秦父突然拽他到墻根,秦風這才注意到原來滿侍郎的八抬大轎正經(jīng)過,轎簾縫隙里露出半截水煙袋,煙灰簌簌落在秦父新補的鵪鶉補服上。
二人等王主事的隨行人員收青絹傘、回避牌,回到座位后,這才正冠、撣衣邁步前行。
王主事端坐在黃花梨翹頭案后,官帽上的硨磲頂珠油光水滑。秦風剛要行禮,卻被秦父猛扯衣角,只見那案幾下竟伸出只繡花鞋,慌得他差點打翻盛圖紙的匣子。
秦書辦這是...王主事捻著山羊須,瞟向匣內(nèi)泛黃的龍紋箋,突然被嗆住似的猛咳。
秦風順著視線看去,只見父親謄抄的膛線纏距圖上,赫然粘著片茯苓糕渣——準是昨夜吃東西謄寫時沾上的。
秦父明顯也看到了,只能尷尬的開始正題下官犬子偶得西洋奇技...秦父的官話剛開頭,窗外突然炸響:稟主事!火藥局走水了!
聽到門房的匯報,王主事則像安了彈簧般蹦起,官帽差點撞飛秦風懷里的圖紙。
可余光看到秦風父子二人在場又不好表現(xiàn)的太過著急,于是先整了整衣服才邁步,結(jié)果被自家太師椅絆個趔趄。
等幾人來到廊橋時,秦風瞥見個戴瓜皮帽的匠戶,正拿他設(shè)計的定裝彈殼舀水喝。
剛要制止,那匠戶卻沖王主事諂笑:大人您上月讓仿的瑞士表...
話音未落,王主事官靴已經(jīng)朝工匠的屁股上提去:那是法蘭西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