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這是咋啦?”
李福手持掃帚,一臉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曹岐。還沒等他回過神,曹岐已心急如焚地高聲呼喊:“李福,速速去請郎中,快些,莫要耽擱!”
“請郎中?”李福下意識地低頭,瞧見曹岐懷中抱著的孩子,剎那間扯著嗓子叫嚷起來:“五哥兒?五哥兒這是出啥狀況了?”
曹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把揪住李福,猛地往門外推去,緊接著飛起一腳,怒聲吼道:“休要啰嗦,趕緊把城里醫(yī)術(shù)最為精湛的郎中給我尋來!”吼罷,便匆匆跟著曹岐向內(nèi)府奔去。
李福被踹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個嘴啃泥。他哪還顧得上屁股上那清晰可見的大腳印,一路跌跌撞撞朝著慧榮堂藥鋪狂奔。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五哥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這曹府必然是要天翻地覆嘍。
果不其然,曹府已然亂作一團(tuán)。
曹夫人一看到曹炬滿臉是血的模樣,只喊出一聲:“我的兒啊……”便兩眼一黑,身子發(fā)軟,直接暈了過去。
曹佾的母親曹老夫人,亦是嚇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緊接著連聲咳嗽。身后的幾個丫鬟見狀,趕忙上前又是輕撫胸口又是捶背。老夫人緩了許久才喘著粗氣說道:“快,快去把你們老爺喚回來。”
府里的老管家徐鐘趕忙躬身回應(yīng):“老奴已然差周銘去了。”
老夫人微微點頭,又咳了幾聲,問道:“郎中呢?郎中可有請到?”
曹岐和曹岯自祖母和母親進(jìn)來后,就如同兩只受驚的兔子,蜷縮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出。瞧見母親暈了過去,也不敢上前查看。曹岯更是嚇得拼命往后躲,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jìn)去藏起來。
曹岐身為長子,聽到祖母問起郎中的事情,硬著頭皮走上前說道:“孫兒已讓門房李?;鹚偾叭フ埩?。”
曹老夫人這才留意到自己的另外兩個孫子,冷哼一聲:“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曹岯也不敢再躲藏,磨磨蹭蹭地走過去,站在了曹岐右邊。
曹老夫人目光渾濁,緊緊盯著他倆,盯得兄弟倆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小五兒是如何摔傷的?你們兩個,”曹老夫人緩緩開口,突然臉色一沉,猛地一頓手中的龍頭拐杖,厲聲喝道:“如實說來!”
兄弟倆嚇得一哆嗦,哪還敢隱瞞,老老實實、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
成都知府衙門里,曹佾手持毛筆,正絞盡腦汁地琢磨著眼前這份奏折的措辭。
他擔(dān)任成都知府已有五年,若是此次還無法調(diào)回朝中任職,那能在這成都知府的位子上安穩(wěn)干到致仕,便算是萬幸之事了。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然沒有退路。這些年為官,得罪的人可著實不少,就說擔(dān)任知府這幾年,便鏟除了府里好幾家豪門。若是沒了權(quán)勢,那些人還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了?雖說曹家是大宋的世家大族,可其中的復(fù)雜內(nèi)情,外人又怎能知曉呢。
但這份奏折的分寸務(wù)必得拿捏精準(zhǔn),得讓官家明白自己既安心做好成都知府的本職工作,又盼望著能回朝中效力。話說輕了重了皆不可,稍有差池便可能誤了大事。雖說官家平日里看似挺關(guān)照自己的,可圣心難測啊,誰又能真正知曉他心里究竟作何想法呢。
“老爺。”
曹佾抬起頭,見是自家仆人周銘,隨口問道:“所來何事?”
“老夫人差小人前來傳話,讓老爺速速回府。”
“有何急事?”
周銘臉色略顯蒼白,他是受老管家之命匆匆趕來的,具體啥事還真不太清楚。
“小人也不甚明了,只聽聞五哥兒出事了,從高處摔落下來。”
曹佾一聽,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追問:“小五情況如何?”
周銘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憋了半天才擠出四個字:“生死未知。”
“啪”的一聲,曹佾隨手將毛筆扔在寫了一半的奏折上,臉色鐵青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此刻,什么個人仕途、家族恩怨,他全都拋諸腦后,滿心滿眼只盼著自己的小兒子能夠平安無事。
周銘松了口氣,趕忙幾步走到門口,向候著的小廝吩咐道:“快去備轎。”
曹佾頭也不回地說道:“備什么轎,備馬!”
周銘愣了一下,連忙應(yīng)道:“是。”
知府大人身著文官服飾,在成都城內(nèi)策馬狂奔,這場景實在罕見,瞬間引發(fā)了一陣轟動。一時間,城里謠言四起。有人說知府大人接了密旨要上京,也有人說流寇作亂了,最離譜的是說南蠻都快打到成都城下了。
知府府宅內(nèi)。
老夫人拄著龍頭拐杖,神色緊張地看著面前這位須發(fā)花白的老郎中:“房先生,我孫兒狀況究竟如何?”
這位房先生名叫房渡,是慧榮堂藥鋪的主事,在成都城乃至整個成都府路,那都是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回春神醫(yī)。李?;鸺被鹆勤s到藥鋪的時候,房渡正在用餐。李福一把抓住房渡的手,拽了就走,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房先生,您可一定要救救五哥兒啊。”
到了曹府,房渡問清情況后,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走得太過匆忙,什么都沒帶,這可如何給人治病呢。好在房渡的藥僮機(jī)靈,猜到李福如此著急必定是有急事,房渡和李福剛出門,他就收拾好藥箱跟了過來,這才沒誤了救治之事。
房渡捻著胡須,正準(zhǔn)備回答,只聽門口一陣喧鬧。
“老爺回來了。”
“大人回來了。”
房渡趕忙站起身,沖曹佾施了一禮。
曹佾微微點頭還禮,快步走到床前。
曹炬臉上的血跡已經(jīng)被擦拭干凈,額頭的傷口也包扎妥當(dāng),可臉色依舊十分蒼白。曹佾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小臉,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曹佾穩(wěn)了穩(wěn)情緒,問道:“房先生,我孩兒傷勢究竟怎樣?”
房渡恭敬地拱手答道:“外傷老朽已然處理妥當(dāng)。所幸小少爺所穿衣物厚實,身上倒沒什么大礙,只是……”
曹佾轉(zhuǎn)頭追問:“只是什么?”
房渡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人,小少爺是從高處摔下傷到了頭部。您也知曉,頭部受了震蕩,具體會有何病癥,還得等小少爺蘇醒后才能進(jìn)一步診斷。”
一旁的曹老夫人說道:“公伯,能否修書一封到京里,懇請官家派兩個御醫(yī)過來?”
房渡向曹老夫人施了一禮,說道:“老夫人,派人北上京城請御醫(yī),數(shù)月都未必能到。再者,”房渡臉上露出一絲自信,“那些御醫(yī)也未必就比老朽高明。”
曹佾沉默不語,他知道房渡所言屬實。房渡原本也是大內(nèi)御醫(yī),只因牽扯到一樁宮廷要案,宮里有些人容不下他。幸虧深受官家寵愛的媛德妃念他醫(yī)術(shù)高超,不忍心看他遇害,便托自己的兄長曹佾把他帶到了成都府。
“那我孩兒何時能夠蘇醒?”曹佾問道。
“老朽會每隔三個時辰給小少爺做一次針灸。”房渡并未直接回答。
曹佾嘆了口氣,他明白,即便是房渡這樣的神醫(yī),也無法確定曹炬何時能醒。
“那就有勞房先生了。能否請房先生這幾日先住在府上,以便為小兒醫(yī)治?”曹佾說道。
“老朽遵命。”
“那好,”曹佾轉(zhuǎn)身吩咐道:“周銘,帶房先生去客房。”
“是。”
等房渡出了屋子,曹佾看著曹夫人,強(qiáng)壓著怒火問道:“夫人,小五是如何受傷的?”
曹夫人哪敢隱瞞,把曹岐和曹岯如何帶曹炬出去、又如何受傷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曹佾越聽越氣,他就納悶曹炬在府里一直有人照料,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原來是曹岐和曹岯這兩個臭小子搞的鬼。
“啪”的一聲,曹佾猛地一拍桌子:“混賬東西!”
曹老夫人責(zé)備道:“拍什么桌子,小五兒還在那躺著呢。”
曹佾趕忙應(yīng)道:“是。”
“這兩個小孽障呢?”曹佾聲音小了些,但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絲絲寒意。